“为伍爷略尽绵薄之力而已。既然皇上允许我们铸钱,我想,我们也不能以次充好,辜负皇恩。这几日,我都在研究我们的钱范,我认为我们应该将钱范都改为石范。毕竟,石范比泥陶制品更结实耐用,可以反复利用多次,一来节约成本,二来用石范所铸的钱,钱面光洁,几乎不用打磨,可以节省工序。”
英卓将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立马得到伍育之的赞同:“贤弟想法不错。只不过,自商周以来,我们的老祖先都是在细泥片上刻画出钱的形状和阴文文字,在窑中烘烤成陶范,再用来铸钱的。如果贸然改成石范,会不会出现一些预料不及的问题?”
英卓解释说:“泥陶范制作工序简单,这是它的优势。但那毕竟也是老祖宗的技法了,我们后人要想发展技艺,就必须要有自己的想法。这泥陶范薄脆易碎,用于翻铸的次数有限,原来铸造是一钱一范,后来虽然改进了工艺,可以一范多钱,但始终是没有跳出范的制约,且打磨起来颇为费力。这冥币需求量大,按照泥陶范的出产量,恐怕我们工作起来会很吃力。如果我们改成石范或者铜范,这些问题就迎刃而解了。”
伍育之摸着小髭须点点头说:“贤弟的顾虑也有道理。你是这方面的人才,既然我把锻造场交给你负责,这些事情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做吧。我伍育之是绝对信任你的!”说着他又拍了拍英卓的肩,一副器重的姿态。
英卓神色依旧有些凝重:“多谢伍爷的信任。既然伍爷把在下当自己人,在下也有一些话,想要提醒伍爷。”
“哦?”伍育之微挑眉毛,有些不解地看着英卓,“贤弟有话尽管说,不必拘泥。”
“伍爷,皇上让我们铸造冥币,这是圣旨,也是恩典,可铸半两钱仍是私底下的事情,顶多算是顺带罢了,但如今我们场子里的私铸规模似乎有扩大的趋势,我担心……”
英卓还没说完,伍育之就打断了他:“贤弟的担心,我都明白。但你也要想想,阳陵以及各皇亲的陪葬陵寝的冥币,粗略一算,没有十年八年完不成,皇上是不会随意停下来,所以我们要好好利用。皇上依赖我们的技艺,所以对我们铸造半两钱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了,贤弟无须担心。”
但英卓并未完全放心,继续劝告说:“伍爷,正是因为有了皇上的默许,但同时也成为了众矢之的呀!江湖上私铸币者不胜枚举,眼见我们伍记越做越大,岂能不眼红?这些人,可都是潜在暗处的敌人,稍不留神,我们可能真会在这些人手里栽跟头!”
“贤弟放一万个心,这些事,我自会处理。你就安心地在这里铸钱,发挥所长,其他的就不用管了。”伍育之还是一副安抚的口气,却多少有些不耐烦,很快就带着管家到别处去巡视了。
英卓叹了口气,解下身上的围腰,踱步走出了锻造场。
奶娘带着小使君去了方圆赊贷行后宅,英卓结束了手头的工作之后,准备过去看他们。刚走到赊贷行后院,就听见俩孩子咯咯的笑声。
只见无盐淡坐在花园里,一左一右抱着两个孩子,让他们都坐在自己腿上,逗着他们玩耍,俨然一副慈父的模样。
“任贤弟来了。”无盐淡笑眯眯地抬头看英卓,然后又对幼儿们说,“小使君看谁来了?丫丫看你干爹来喽!来,咱们让干爹抱一个。”说着,就把小无瑕递到英卓怀里。
英卓很娴熟地抱起小无瑕来,对着孩子笑了笑:“看这丫头,唇红肤白的,一看就是个美人胚子!长大了,指不定有多少人上门提亲,到时候可别把你爹和你干爹给累坏喽!”
“哈哈!贤弟可别让这孩子还不懂事就养成了骄傲自满的性子。她这么小没了娘,日后由我一个大男人养着,还不知道要怎样吃苦头呢!”无盐淡苦笑着摇摇头,眼神也黯淡下来,想起了他逝世的夫人。
英卓坐下来,宽慰说:“大人不必担心。这俩孩子虽然都没有母亲,但是他们共同有两个父亲呀,总能弥补一些回来。您说是不是?”
无盐淡闻言,又开怀大笑起来:“还是贤弟说得有理!希望这两个孩子日后能够互相扶持,也不枉我们兄弟相称一场了。指不定,日后还是要做儿女亲家的呢!”
英卓也大笑起来,望着天,慢慢地凝固了一声叹息在唇边。
蔚蓝的天空飘着朵朵白云,也不知在那些云朵上,是否住着天上的仙人。那些逝去的灵魂,都在天上找到另一个归属。这样,吴王在天之灵,也能看到小使君的成长了。
春去春又回。阳光笼罩下的葱郁绿叶,似乎在英卓出神的凝望中,慢慢地变黄、凋落。朔风吹来的时候,枝头已经是光秃秃一片,大雪飘落,漫天遍野的银色,好像也漫上了英卓俊朗刚毅的面庞。雪花染着他的鬓角和眉头,将它们涂抹出一丝丝春去冬来的痕迹朔风吹上了英卓的眉头,留下一道道抹不去的足迹。
只有那双眼睛,还有那凝望的眼神,是寒来暑往近十载春秋也不曾改变的。他正目不转睛地看着在跟前空地上练习钱币武功的使君,多年的光阴,好像在他凝神的这一刻,都重叠在眼前这张俊朗的少年面庞上,看着这张脸,英卓就好像看到了当年意气风发的吴王刘濞。他心里暗暗地想着,这么多年来,他也算是不负大王所托,将小使君从一个襁褓中的婴儿拉扯到如今这般少年英姿飒爽的模样了。
“这样不对!”英卓认认真看着使君撒出钱币的动作,立马严肃地喝断了。他走上前,敲了一下使君的头,说:“提醒过你好多遍了,这一招童子撒钱不能靠整条胳膊的蛮力,主要是把力量集中在手腕上,借用手腕的力道稳、准、狠发出,同时要做到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做到钱无虚发,这样才能从包围之中杀出一条血路来,懂了吗?”英卓说着,抓着铜钱做示范。
他紧握的拳头一张开,十几枚铜钱就齐刷刷地飞了出去,分别“吭吭吭”的几声插入了远处的树木中。细看时更不难发现,这小山坡上的一排树木,枝干上都有不少凹痕,有新有旧,都是这些年来英卓教导使君练功的“成果”。
使君摸着被英卓敲打的脑袋,闷闷地答道:“知道了,爹。”
“来,你再来一遍。”英卓把铜钱塞到使君手里。
使君对准了对面的树木正要发力,忽然听见后面传来熟悉的叫喊声:“使君哥,干爹,丫丫来给你们送好吃的喽!”
无瑕欢快地喊着,提着小竹篮从坡下跑过来。她好像一头矫健的小兽,浑身上下都散发着活力,随着奔跑,她身上穿戴的银铃都细细地响起来,叮叮当当的,好像奏着一首欢快的曲子。如今她也是十来岁的姑娘了,被奶娘打扮得花枝招展,但比起那些孱弱做作的富家千金来说,又要多几分活力。她笑起来的时候,清秀的面庞上眉眼弯弯,好似天上的月亮,共有四轮!
英卓很恼火地冲着使君大吼一声:“我允许你去做其他的事情了吗?我告诉过你,练功的时候不准分心!如果是在对付敌人,你现在已经没命了,知不知道?”
使君收敛了脸上的笑容,耷拉着脑袋道:“知道了,爹,以后不敢了。”
“再来一次!”英卓板着脸教训道。
使君不敢怠慢,抓着铜钱,按照英卓的指示,一遍一遍地练起来。
无瑕看见英卓这个样子,调皮地吐了吐舌头,不说话站在旁边,静静地等着他们练完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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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童子撒钱!”使君抓着铜钱,腾空而起,铆足了劲儿将手里的铜钱飞了出去。等他落地时,铜钱正中周围树木,但仅有两三棵小树摇摇晃晃,折了几根枝条,其他的都纹丝不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