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楚卿:...
行吧,就当他不讲理了。
何楚卿没回话,倒是可怜巴巴地偏头问他:“那中午吃什么?”
何辰裕看着他,有半分理解了顾还亭的无可奈何,说:“...豆角焖面,我自己做的,爱吃不吃。”
小时候在戏班子里打杂的时候,何辰裕就学会了做饭,平时自给自足,手艺非同一般。同样是少小离家的孩子,何楚卿别说做饭,平日里从来不打扫,一概交给佣人做。但是他本人却异常板正,不论是衣柜还是书柜,都打理的井井有条。
何辰裕看不懂:“你也不是从小就过好日子的,这一身毛病是谁惯得?”
何楚卿说:“和你分离之后,我被倒手卖到了黑帮。衡容会那儿,跑码头的连自己的房间都没有,更别提做饭了。再之后,北上逃亡,一路小偷小摸,都是宿在路边的餐馆里,天不亮就得走了。不过,自从我发现我运气好,倒是没饿过肚子。挣赌徒的钱,是很轻松的。”
何辰裕震惊了。
何楚卿十岁左右就能这么颠沛流离,在当时战乱的日子奇迹般地活了下来,那运气真不是一般的好。
但他不是没受过苦的人。相反,他受过的苦不比何辰裕少。
何辰裕直到这时候才发现,何楚卿对于这个社会的不反抗并不是麻木不仁的表现。恰恰相反,他的反叛精神是骨子里的,不用被逼到绝路靠着背地里的革命来抗争,他一直在抗争。再加之,自私冷漠,不把与自己无关的人放在眼里,当然觉得别人的苦难不干他事。
这毛病,直到十六岁那年祈兴去世才痊愈,但与此同时,他再不敢玩命了。
这样挺好。何辰裕想,幸好,何楚卿是一个能够在这个年代安然度日的人。
这期间,何楚卿不是不想去找顾还亭,只是太怕自己一见那个人就忍不住求和,前功尽弃,岂不是白闹了一场笑话?
他照旧来往于北宁大学和金粉窟之间,偶尔去寻顾一盈。这丫头一等一的没心没肺,倒是信了他辞别的说辞。
这几日,学校中也弥漫了些许躁动的气氛,原因是联众国正在和外邦商讨在北部设置通商口岸一事。北宁是北部城市中的重头,虽然不临海,却离海洋很近。因此,不论这口岸设在何处,怎么设,都和北宁有着莫大的干系。
种种跃跃欲试的言论和激昂的语调,何楚卿从校园听到班级,又从班级听到话剧社。
话题的最中心仍是柳兴萼。
凑在一起是为了排练的话剧社成员总不由自主地就把话题引到了这上面来,因此排练进度格外的慢。
何楚卿来找顾一盈,本是她说今夜家里又只有她一个人吃晚饭,何楚卿才一时兴起要带她去吃西餐厅的。没料到,从四点半等到六点,排练的时间不足一个小时,剩下的光景全是诸位谋略家在群策群力。
柳兴萼说:“...要知道,国外的工业革命可是轰轰烈烈的,我们国家才落成,连地基都没打好,正是需要汲取国外优秀成果的时候。”
顾一盈在一旁和何楚卿小声讨论晚上去哪家店用餐。
就听柳兴萼忽而看过来:“对了,何先生,如果洋人的势力真正蔓延到了北宁,想必司令的压力也不会小吧?他可有就此事说些什么吗?顾小姐知晓吗?”
何楚卿对这些事本是一窍不通,最近听多了车轱辘话,若要问他,他也能照葫芦画瓢地瞎掰几句蒙混过关。
但是他偏提了一嘴司令。
何楚卿忽略了那从心口漫上来的一点阵痛,微笑着说:“司令的习惯不随意谈起政事。如果是往常,我还能勉强从他的言行中看出点端倪。只可惜司令最近忙于婚事,少有空闲和我叙闲话,我也不晓得他的想法。不过,若是我说,即便是有压力,还赶不及当时虹海的一半。司令当时游刃有余,如今饱经历练,必定不会比先前差。”
他和话剧社的学生还不是很熟悉,这话一出,虽然有不少人点头表示赞同,敢上前来搭话的其实只有柳兴萼一人。
柳兴萼两步走上前,哥俩好地顺势搭上了何楚卿的一侧肩头,说:“那倒是。就是因为有顾司令在,加上现在我们北宁军内团结,不像早先势力割裂,我倒是更觉得这口岸可以大胆开设,以展大国风采。不过,顾司令真要结婚了?”
何楚卿笑着点头的动作僵硬了一下,求助似的看了一眼顾一盈。
顾一盈没看他,倒也默契地接话道:“是在筹备了。”
坐在钢琴凳上的白花重听到这话,也为她自己是白家人,活跃起来接话道:“和江家二小姐?”
顾一盈不太高兴地“嗯”了一声。
但是没有人在意她的情绪,众人的注意力都被大司令的情史所吸引,没不礼貌,但却七嘴八舌地说起来。
“我记得当年,北宁刊登了顾司令在虹海和穆孚鸢小姐往来的事,那时候我才知道,顾司令原来还不到三十岁,尚未娶亲呢。”一个女生说。
何楚卿看向顾一盈。
她的小脸有点皱巴巴的。
他知道,自从顾小姐知道了顾还亭终于还是要娶江媛就十分不开心。一个死皮赖脸,一个不情不愿,她看不出这婚有什么可结的,更不愿意她一直崇拜的哥哥为了些无足轻重的事情搭上自己的大半人生。
公孙眉还是错了。
他们顾家的两个孩子,从来就不需要在别人的话语中过活,在意所谓门楣的,顾家上下只有九公主自己。
众人口中,话题已经转向八卦:“不过,像他这种军官,虽然名义上只能娶一位正妻,其实并不妨碍找情人。风闻,白鹭将军不是就是吗?”
男孩说着,看向白花重。
白鹭是白昭洋的堂兄,自然也是白花重的堂兄。
白花重身为一个小姐,到底不好说自己兄长的闲话。
柳兴萼当即接话道:“说到底,是不是的谁知道呢?”他怼那位口无遮拦的男生道:“你先把你爹的情人数清再说吧!”
众人哄堂大笑。
到底还是学生。何楚卿默不作声地想着,没参与这不知分寸的话题。
“不过,顾司令到如今才结婚,以往的绯闻也都是雾里看花,可见和江小姐的感情深厚。我便先预祝司令新婚快乐吧。”柳兴萼以为是在说好话,没想到马屁拍在马尾巴上。
顾一盈闻此,欲言又止地看了他一眼。
这可是这姑娘少见的委婉。
回过神来,何楚卿才要说话,就听舞台下有人说:“多谢诸位百忙之余的恭祝。”
他愕然抬起头去。
众人口中颠三倒四传递了许多回合的主角——顾还亭,早就不知道何时已经立在台下。他一身深色薄风衣,显得身高腿长,眉眼没变,何楚卿却像生怕他变了一样,目光紧紧地锁住了他。
一时间,学生们面面相觑,都不由自主地住了嘴。
他们大多是第一次见到顾司令,但却一眼就能分辨出,这人如假包换正是那位大名鼎鼎的人物。
“排练完了吗?”顾还亭问。
柳兴萼为首,大家静默了两秒,忙不迭地道:“排练完了、排练完了。”
“那就把你的手拿开。”顾还亭又说。
柳兴萼愣了一会,才回过神来,说的是自己。
方才谈话时候,他将胳膊架在了何楚卿的肩上,说到忘我,这姿势也舒服,竟然一直忘了要挪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