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惠心中一凛:”难道这小姑娘竟是帮李茂贞识破计谋之人?”问道:”宫城大火是你的杰作?”
褚寒依柳眉一挑,傲然道:”妳既已决心背叛烟雨楼,就没必要知道这些!将来小妹有什么得罪处,师姐可要多多包涵了。”言辞虽然客气,语气却没有一丝敬让前辈的谦逊,反而充满了争强好胜、打破神话的挑衅。
张惠纤指轻轻捻熄灯芯,微笑道:”我既敢叛出烟雨楼,就不怕谁找上门,有什么本事,让他尽管使出来,我等着!”这意思是她只视楼主为对手,根本没把褚寒依放在眼里。
褚寒依微微一哼:”我会将你的答案一五一十禀告义父,一旦他老人家亲自出手,你就要后悔莫及!”足尖微点,一个轻盈飞身,落到了远方树梢,几个纵跃,便如小猫儿一样灵巧离去。
褚寒依绕了些路,避开山下守军,离开宝玉山,一路行到”饮凤池”的瀑布前,她仰首望去,那瀑布高达数百尺,如飞练自天而降,激荡成涛涛水花,气势磅礴有如沧浪。瀑布边竖立一座青花石碑,碑底角落有一个方寸大小的印记,似字似画,乃是四个蝇头小字构成的菟丝花形。
褚寒依仔细观察印记,辨出四个小字分别是”烟、雨、江、南”,心想:”楼主竟然召集了四大堂主来这里聚会,究竟有什么重大事情?”她绕到瀑布后方,走进一条湿黑的隧道,行了半刻,前方豁然开朗,出现一大片幽静碧湖,岸边翠竹围绕、杨柳飞雪,湖面薄雾漫漫、烟波渺渺,湖心水荷交融、粉粉绿绿,颇为情趣。
岸边系着两、三叶小舟,褚寒依轻身跃入舟中,撑起了船篙,见前方迷雾渐浓,只慢慢往前滑行,不敢躁进,心中想道:”我来京城前,花雨堂主仍悬空,才几日时间,竟已选出了人?今日楼主召见,或许就是要介绍新堂主,也不知她长得什么模样?”
烟雨楼除了楼主之外,全为女弟子,分为”玉烟”、”花雨”、”寒江”、”曦南”四大堂口,设立在四个不同地方,弟子间少有来往,只有堂主才互相认识,彼此也存在了竞争意识。
烟雨楼弟子个个貌美如仙,堂主更是万中选一的美女,褚寒依因此对新任的花雨堂主充满好奇,她低首观望自己的水中倒影,见形貌美丽,绝不会输给任何女子,不由得微微一笑,甚是满意,忽然间,她发觉一件奇事,下方湖水绿得发亮,水里没有半条活鱼,却有淡淡甜香扑鼻而来,
褚寒依心中纳闷,便循香探去,见前方大片粉荷中夹藏着几朵小花,越是靠近,香气越浓。褚寒依心道:”是了!甜香是这几朵小红花散发出来的。”便撑船趋近,想瞧个仔细,前方的景像却令她打了个冷战,只见小花形似莬丝,色红如鲜血,十分腥艳,细如血丝的藤蔓四处攀长,表面上长满无数恐怖的小刺,点点扎入荷花的茎干,所经之处,荷花干枯一片,似被吸干了精气,下方的湖水更是绿到诡异的地步。
褚寒依暗呼:”这小红花竟有如此威力!吸干了荷花精气,再转化成毒气排出,幸好我没喷溅到池水,否则不知有什么危害?”不知为何,她对这貌不起眼的小花感到十分畏惧,似乎多看一眼都会毛骨悚然,便小心翼翼地将船划开,心中更生了一串疑问:”这小花形似菟丝,但菟丝只有黄白色,生长在陆地,也没有毒气,它究竟是什么东西?又是何人栽种?”
这洞谷藏在瀑布之后,云烟渺渺,外人很难得知,是烟雨楼的秘密基地,褚寒依从前来过几次,都不曾看过小毒花,而且烟雨楼并不擅毒,顶多只会用烟香迷昏人,她不禁猜想:”这小毒花难道是新任的花雨堂主布下的?我得小心些,莫要着了她的道。”
褚寒依刚庆幸自己十分警觉,得以避开毒花,忽有一缕箫声穿透烟岚飘传而至,柔韵楚楚、缠绵悱恻,宛如情人耳畔低语。褚寒依虽然学了许多勾引男子的技巧,但从小被教导心止如冰,不能动情,才能顺利完成任务,再加上她年纪尚轻,对情事其实也慒慒懂懂,因此尽管箫声魅惑,她只心神微微荡漾,并不觉得如何,心中暗哼:”雕虫小技!若不是我的绕殿雷琵琶遗落在宫中,岂容她放肆!”便大着胆子往箫声来处探去。
小舟才前进一会儿,已进入迷雾深处,四周伸手不见五指,箫声渐渐妖媚浪荡,极尽挑逗之能事,褚寒依不觉面红耳赤、百脉贲张,甚至想翩翩起舞,心中一凛:”玉烟堂那小妮子的功力更高深了,我可不能大意。”她不敢再逞强,当下盘膝而坐,专心运功抵御箫声,但对方曲韵渐促,声声撩人,令她怎么也静不下来,满脑子只浮想联翩……
那一夜,春江花月、细雨霏霏,她与那个人在江船上品茶论曲、打赌解谜:”我连他真实姓名也不知道,只知道他是张中尉的人,叫小冯子!”
箫声时而柔缓、时而活泼,似少女情窦初开,一忽儿叹息,一忽儿轻笑,一忽儿软语呻吟,褚寒依虽努力平定心思,当时的情景仍历历浮现,她虽是在皇帝面前翩翩起舞,却不时偷眼瞄向小冯子,见他被自己迷得目瞪口呆、脸红心跳的傻楞模样,便觉得既得意又有趣。后来她遭假皇帝伤害,小冯子英勇相救,却逼她呼唤”老公”,褚寒依不禁噗哧一笑:”明明是个小公公,还妄想当人家的老公!”这一笑,她立知不妙:”糟啦!”但已来不及,箫声趁她分心的剎那,立刻突破缺口,如潮浪汹涌而至。
褚寒依拼命运功抵抗,但箫声似巨浪般摇晃得她神魂颠倒,以为自己仍处在皇宫之中,那一双眼睛仍痴痴地凝望自己,她竟情不自禁地起身翩翩起舞。
“嘻!”迷雾之中传来一声轻笑。
褚寒依听见嘲笑声,顿时清醒过来,心中惊仄:”这曲子虽然有些高明,但从前我必能抵御,今日是怎么啦,尽胡思乱想?”既有此觉悟,便不再受影响,只专心对付箫声,过一会儿,她心中一片空明,不着片尘,任箫声再多情,也只如风声拂过。
她心神既定,遂睁开双眼,在茫茫迷雾中搜寻对手身影,隐隐见到前方荷花丛里,有一小小红影坐在一片大大的荷叶上,纤手握着长箫,十指轻盈弹跳有如雨珠点荷。
褚寒依倏然起身,竹篙用力一撑,小舟如箭飞去,直到那人前面数尺才停下,娇喝道:”刘玉娘,你还不出来!”
瑟瑟几响,荷叶分开,一个纤瘦少女钻了出来,凤眼斜飞、檀樱胭红,明艳之中透着三分调皮野性,娇媚的眼眸隐隐闪着世故伶俐,小巧的瓜子脸笑出两个酒窝:”方才姐姐想到什么,笑得如此甜蜜?”
褚寒依摸了摸仍热烫的脸颊,但觉自己愚蠢至极:”那小宦官如此可恶,要不是被箫声迷惑,我怎会念着他?”想到刘玉娘躲在暗处笑话自己,更是恼羞成怒,左袖一扬,便射去一蓬寒江针。
暗夜之中,细针不易辨认,两人相距又近,褚寒依这一招实是狠辣至极,刘玉娘待见到点点银光,几乎来不及闪躲,吓得惊呼出声:”唉哟!”娇躯连忙一仰,避了开去。
褚寒依却不放过,右袖跟着洒出寒江针,刘玉娘玉箫旋转成屏,将寒江针拨飞出去,褚寒依见她连躲两把银针,便拿起竹篙用力泼去毒湖水。
刘玉娘不知湖水有毒,但小姑娘爱干净,不想被淋成落汤鸡,连忙旋身飞起,坐到了柳梢上,她身子轻盈,顺着柳枝随风摇曳,一双金葱花鞋晃啊晃,那自信的神气仿佛天塌下来也不在意!她指着自己小巧的鼻尖,笑嘻嘻道:”妹妹特地来迎接,姐姐怎能下毒手?”
褚寒依冷斥道:”你用迷魂曲迎接我,安得什么心?”
刘玉娘娇嗔道:”姐姐冤枉人家!姐姐在宫中大展神威救出皇帝,连韩公公都亲笔传书向义父道谢,义父此刻欢喜得不得了,说不定要提升你接掌烟雨楼,从此妹妹对你只有恭恭敬敬、唯命是从,岂敢有半分歹意?”
褚寒依愕然道:”你说义父要找人接掌烟雨楼?”
刘玉娘美眸滴溜溜一转,娇笑道:”姐姐不在的这段时间,楼里发生许多事呢!不只花雨堂选出新堂主,义父还叨念着要找人接掌烟雨楼,他老人家官位越大、肩头越重,总得找人分担事情,我猜他这次召集四大堂主回来,一定是想选出少楼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