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站在那里。
他手中握着一把长剑,而这把剑正在轻轻嗡鸣。
他全身的血液都在沸腾,但是他觉得好冷。
“我可能就要死了。”他心想。
他面前围着很多人,可统统看不到五官,是那些人要他死。
他想心里咆哮着“我是无辜的”,执剑的手却一寸又一寸地向自己的喉咙靠近。
他快要窒息了。
他什么都看不清,他同世界就像是隔了浑浊的河水,唯一清楚的就是对死亡的恐惧。
曾经并肩而战的长剑亲吻着脆弱的肌肤,他感觉得到自己的生命在流逝。
“我想我是不怕死的,可是为什么会难过?”
他觉得脸上湿冷一片,竟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泪流满面。
“不要!”
陈离在一阵抽搐中猛地惊醒,额头传来的阵痛和萦绕在鼻尖的恶臭提醒着他,他还活着。
面前是一袋流着发酵液的厨房垃圾,鸡蛋壳鱼内脏瓜果蔬菜应有尽有。
当然还有罪魁祸首啤酒瓶。
“哪个缺心眼的把啤酒瓶扔垃圾堆啊!能不能找个收废品的!”
陈离扶着额头向旁边滚了一圈,好让自己俊秀的脸离那坨垃圾远一点
“在垃圾场晕倒就算了,竟然还做噩梦!真是放屁都能崩脚后跟!”
这个骂了五分钟垃圾主人的人终于晃晃悠悠的站起来,随便在裤子上抹了抹半干的血迹,从屁兜里掏出前两天刚淘来的susang山寨机。
已经下午了吗……竟然一晕就晕了五六个小时。
五六个小时前他的经历其实用一句话就可以概括。
他上街买菜,看到了一个偷魂火的人,救下了一个无辜的小女孩,然后在追那偷火贼的路上,一步没走好就栽在了这个杀千刀的垃圾场,被一个藏在众多垃圾中的啤酒瓶磕晕了脑袋。
他叫陈离,男,九十八岁,未婚,父母双亡,外貌尚可,和一条狗居住在单身公寓。
这个头发浸泡过垃圾的爷爷,看起来与普通的二十四五的青年没有什么不同的除了脏,白却已经黑了的衬衫、牛仔裤,黑色皮革鞋。
当然,这只是看起来。
其实他是没有右肩魂火的。
老人们都说,一个个人走夜路,若是听到后面有人叫你,千万不要回头,因为那样会吹灭你的肩头魂火。
那都是骗人的,陈离吹过好几次了。
从他有记忆开始,他就看的到每个人身上的三朵魂火。它们或亮或暗、或盛或衰,不同的魂火,反映着不同人的健康、心情、寿命、能力等等。
他活在漫长的岁月里,经历过战乱与天灾、疾病与人祸,在这样的和平年代里披起了伪善的皮囊,挂上了虚伪的微笑。
他知道他的心早就死了,所做的一切,不过是苦中作乐的产物罢了。
他在这世上已无亲人朋友,他还活着,无非是想知道为什么自己看得见魂火、为什么会丢掉右肩魂火、以及
左肩魂火是从哪里来的。
他在寻找,寻找一个能告诉自己答案的人。
十一岁那年由于战乱,母亲死在他面前,他看着母亲的三朵魂火融合为一体,闪了一下就灭了。
这世上唯一知道他能看见魂火的人就这样走了。
“死的人应该是我啊,”小陈离心想,“我本就少了一朵魂火,一定是个短命鬼。母亲肯定知道啊,那为什么还要护着我,替我死掉呢?”
“莫离,你不要害怕。”这是他母亲说的最后一句话。
哦,对了,陈莫离是他以前的名字。在他察觉到他身边的一切都在远离时,他就把名字改掉了。
可能他还在侥幸的希冀,他的命运是与名字相反的吧。
可他还有什么可失去的呢?
二十四岁那一年,战争后的父亲满载荣誉而归,陈离也渐渐走出了曾经的阴影。
可不久,大规模爆发的时疫就夺走了父亲的生命。
陈离没带口罩也没喷消毒水,在墓地前跪了一夜。
他的英雄父亲熬过了战争年代,躲过了枪林弹雨,给他带来了生活的希望。
却被一场不起眼的感冒夺走了生命。
为什么死掉的又不是我?父亲战功累累、万人敬仰,他理应享受后半生的荣华富贵。
我呢?一摊地里的泥罢了。胆小、脆弱、又无能,真是应了那句烂泥扶不上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