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霓裳的话语落下,地牢里变得很安静。
只有那个身形样貌与林夕很像的女人,还在轻声呼吸着。
她像是一条在岸边挣扎许久的鱼,仅仅是呼吸,就已经很吃力了。
武极觉得七剑宗与这女人很像。
当失去了七幻莲的那一刻,七剑宗就变成了搁浅在岸边的鲸鱼。
除非缩小体量,接受宗门修士从此最高修为只有合体,然后顺着不时冲刷而来的海水游回大海。
否则七剑宗将会一直搁浅在岸边,直到被活活晒死、渴死。
“再等等。”
“谁也不知太上忘情吸收七情花之后,会变成何种模样。”
“这种事在各种典籍之中都没有记载,你也只是听说吸收了七情花的太上忘情修士,会在成为渡劫修士时遗忘一切感情。”
“到底会如何,又说不准。”
“而且就算林夕的徒儿下山了又如何?”
“按林夕的说法,山上还有个乾坤境转世身。”
“她曾经可是仙器,现在已经合体期,再过几十年,就该修成渡劫了。”
“到时整个修仙界又有多少人是这个仙器转世身的对手?”
武极将骨头捏的嘎吱嘎吱的响,眼中偶尔闪过一丝狰狞,却也没有真的被霓裳怂恿。
“乾坤境转世身?”霓裳靠在地牢的墙壁上,双手交叉放在小腹,神情显得很慵懒。
“如果那真是乾坤境转世身,那她就是在恢复修为。”
“这种修为的上升不可压制,百年内成仙几乎已成定局。”
“百多年后她就已经是仙人,哪有功夫再来管人间的事情。”
“就算真的如同天云天雪一样,是个能在渡劫期就能戮仙的修士,那又如何?”
“她成为渡劫时,只会在人间滞留几年的时间,大家带着自己的宗门躲一下,应该还是能躲掉的。”
霓裳说完,抬起头看着武极,眨了眨眼,暗中催动了素女宗特有的幻术,想要影响武极的判断。
然而就算此刻武极的的状态并不好,却依然一眼看破了她的幻术。
一瞬间,那把宽大的长剑从武极的储物戒指里飞了出来,架在了霓裳的脖颈上。
沉重的剑锋上闪烁着寒芒。
“到时候怕不是只有我带着整个七剑宗东躲西藏吧?”
他声音带着嘲讽,心中的暴虐在疯狂叫嚣着。
“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师兄说的对。”
潜伏在虚空里的两个傀儡一人说了一句。
净土和尚转动着佛珠,念了一声佛号。
“阿弥陀佛。”
佛光笼罩了武极,将他心中的暴虐驱散了一些。
“希望没有下一次。”武极冷冷的看了一眼霓裳,那柄宽大的巨剑动了动,终究是没有动手。
霓裳虽然一直没有表现出多高的战力,可终究是渡劫修士。
武极也没有把握能将她留下。
而且修士的世界,终究是冤家宜解不宜结。
在这一界,大家的目标几乎都是成仙,而不是打打杀杀。
“让人将戮魔大会的请柬给十劫宗还有四季山送去吧。”
武极召过来一个弟子,拿出了两张请柬。
他挥动袖袍,将地牢里的女人映照在了四季山的请柬中。
然后将请柬递了出去。
守在地牢的七剑宗修士应了一声,接过请柬后,就躬身退去了。
“功法有缺陷的又不是我。”
“有些事,你确实该考虑考虑。”
霓裳倚在墙上说了一句,最后身体化为了许多的花瓣,消失在了地牢里。
武极沉默了一下,没说话。
他需要权衡的事情太多。
一个不慎,纵横了十万年的七剑宗,就会消失在这一界之中。
而且谁也不知道,云长生的心脏能不能代替七幻莲的作用。
这件事需要他再次见到云长生,心里才能有个大概的谱。
如果戮魔大会真的能将云长生引来,那他就剜了云长生的心试一试。
实在不行还可以将云长生扔进炼丹炉里炼了。
如果引不出来……
武极颠了颠手里记录了七剑宗功法的玉简。
记得当初云长生说过,会帮七剑宗修补功法的缺陷。
他不信云长生能做到。
但却可以借此上门,在那座山上小住一段时间,观察一下云长生的心脏。
要是云长生的心脏真的能代替七幻莲,那再从长计议。
如果不能……
他眸光一暗,看向了偌大的宗门,心中闪过一丝不舍。
如果云长生的心脏不能代替七幻莲,那他就该准备着减小七剑宗的体量,让这条搁浅的鲸鱼回到大海。
最高修为只有合体期又如何。
总比整个宗门都不在了,要好的多。
而且十万年前,那位仰慕天云天雪而修剑的祖师,修为可是连合体都没到。
一切不过是从头再来。
或许真有惊才绝艳的后辈修士,能够弥补了七剑宗功法的缺陷呢。
至于折磨真正的林夕,再次尝试将云长生引出来,这风险实在是太大了。
需要等他去见了云长生,确定了云长生心脏的作用,才能下决定。
“阿弥陀佛。”
净土和尚转动着佛珠,继续改变着身前女子的气息。
这女人是被镇压在净土寺的一个魔修。
如今被安上了林夕的名字,从里到外都变成了林夕的形状。
……
……
“太师尊,有人送来了一张请柬。”
“放那就好。”
“拿来我看看。”
“哦,师尊,给。”
李月拿着请柬犹豫了一下,见到林多多那不置可否的眼神,想了想,还是将请柬递给了云长生。
如今山上她修为最高。
山下有人叫门时,也是她率先听见的。
于是化出了一个分身,将请柬拿了上来。
请柬有些凉,上面携带着林夕的气息,除此外,还有一股浓郁的血腥味。
一副画面在云长生的面前渲染开来。
那是个与林夕长的一模一样的女人,此刻已经被折磨的奄奄一息。
通过女人身上的伤痕还有地上的血迹,就已经能够想象出这个女人到底受到了什么酷刑。
隐约间能通过请柬,听到女人那凄厉的嘶吼声。
“如果你真的出去了,那这些酷刑,大概真的会施加在我的身上。”
林多多略有些凉意的小手牵住了云长生的手,语气中带着警告。
……
……
林多多让云长生别出去,云长生也就真的不出去了。
“你好像很信任我,但不怎么信任她。”
“她心眼比你多。”
四季洞里。
林多多与云长生端坐在蒲团上,李月这个修炼加速器就待在洞外,不时竖起耳朵听几句。
见没什么劲爆的内容,她也就没再八卦,而是认真的修炼了起来。
如同白雾一般的灵气汇聚成流,丝丝缕缕的,好似天空飘行而过的云朵。
云长生尝试着修炼恢复,如云层般的雾气环绕在他的周围,那仿若凡人般的躯体,开始鲸吞起海量的灵气。
那条宽广浩瀚的无情道降临。
他眸中洁白的光亮一闪,凝视着这条大道,还有倒在这条道上的累累尸骨。
虽然受伤之后力量缺失,但境界依然保留着。
他一眼就从洁白大道的最底端,望向了属于大乘修士停留的那一层。
那里有许多与他一起在大道上同行的人。
隐约间能窥探到他们那淡漠至极的表情,仿若万事万物都不能引起他们的兴趣。
突然间,浩瀚的无情道震动了一下。
宛如水流一样的洁白的光辉上,一层层的涟漪朝着四周扩散。
云长生下意识抬头望去,才发现荡起涟漪的地方很远,很高。
又有人化道了。
化道之人的境界至少是仙。
能够在浩瀚无边的无情道之中荡起涟漪,这个仙绝不是十万年前被天云天雪所杀的那种弱者。
仿佛间有叹息声从遥远的高处响起。
“唉……”
“可惜了。”
“终究是不能取代。”
“如果是在下面,或许还有机会。”
可惜什么?
是可惜了一个天纵之才最终落幕吗?
取代?
这又是什么?
云长生没想明白那人在可惜什么,他只是像个机器一样,继续尝试着修炼。
他一路向前,沿途只有苍茫的洁白。
他看着这三百多年在这条大道上所走过的路。
终于,路途在某一刻有了些许不同。
那是他在合体晋升大乘时,尝试着用剑将林夕的身影刻画在这条洁白的大道上。
他蹲下身,用手抚摸着。
这副画好像比以前要淡了许多,但终究还是存在着。
这一望无际的洁白中,终究还是被他留下了一抹风景。
“修炼。”
“林夕。”
“林多多。”
他自语了一句,按照以往的习惯,本该继续向前的。
但这副画在这,那就停留在这吧。
等哪一天画变淡了,消失了,那就继续向前走。
直到有一天走到终点,又或是如同刚刚那个人一样,与这条浩瀚洁白的无情道相融。
云长生睁开眼,他目光平淡的环顾四周,在目光转向林多多时,他的眸光终于泛起了一丝波澜。
那转动的目光止住,眸中的苍白缓缓散去。
“放弃情情爱爱,一心修炼,不好吗?”
“呃……这是修炼修傻了?”林多多将蒲团搬到云长生身边。
再次坐下时,长裙扑散了开来,遮住了她的双脚。
“如果我说不好呢!”她用纤细的手指戳了戳云长生的脑门,瞪着眼,凶巴巴的问了句。
“听你的,你说不好,那就不好。”云长生犹豫了一下,语气有点无奈。
在他心里,修炼真的很好。
但如果林多多不想让他修,那就暂时不修了。
“咦,我还以为你会拉扯几下,没想到答应的这么快。”林多多摊开手,将手整个贴了上去。
“没发烧。”
“不对啊,与她相处时,你明明还要装几下,比如犹豫再三,然后再答应。”
云长生:“……”
他将贴在他额头的小手抓了下来,目光与林多多对视着。
“你为什么会觉得,我会装一下。”
“不是吗,明明恨不得把她揉进怀里,但却总是装成修炼为重的样子。”
“我没有。”
“你有。”
“好吧,我有。”
云长生点头承认,然后看了眼近在咫尺的林多多。
他想了想,一只手穿过了铺散在地的裙摆,然后穿过裙摆下那双玉足的腿弯,另一只手揽过了林多多的身体。
林多多配合着动了动,任由云长生将她整个人抱在了怀里。
“她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我确实会考虑该修炼,还是该陪着她。”
“我给她留了个桃木钗,桃木钗折断了,我是真的会从闭关中走出去。”
“回去闭关后,大不了再做一根桃木钗。”
“呵。”林多多闻言忍不住笑了笑,像是被云长生的话给逗乐了。
“她很傲娇的,总是想让你先开口挽留一下,撒娇耍无赖这种招式用多了,她会觉得太丢人。”
“而且,那时的四季山确实需要力量,所以那时的你也确实该修炼。”
说到这,林多多伸手抓住云长生腰间的软肉,轻轻掐了掐。
“如果当年你在雪地里多跪几天,兴许她就改口了。”
“没有如果。”云长生凝视着林多多,想了想之后,道了句:“你不会让我跪在雪地里一跪好几天的。”
对于林夕和林多多,他心里始终有些纠结,心里充斥着疑惑。
“这你可就错了,如果当年我能活很久,我一定不会这么轻易答应你。”
“慢慢帮你将心魔消除,然后我继续做我的师尊,你继续做你的徒儿。”
“可以预见的,几百年过后,你大概连本姑娘的衣角都碰不到。”
“可惜了,一百多年,时间太赶了,所以只能一切从简,都没能与你好好玩玩。”
“你很喜欢那种感觉?”云长生想着,当初要是互相拉扯几百年,他还有没有那个耐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