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孙鑫的细心照料下,我很快恢复了康健。每晚睡在他的臂弯里,往事已走远,感觉无比的踏实。加再上保姆刘姨的饮食调理,原本清瘦的我渐渐有了丰韵,白皙的脸上气色由内至外的透润,我绽放了25岁女人最好看的颜。
我去福利院看望了母亲,她果然适应了环境,确如孙鑫所说那里各方面条件一流。
我的心安定了。
孙鑫很忙。
几乎不怎么在家里吃饭。有时夜里回来晚了,把睡意朦胧的我揽在怀里,一秒入睡。30岁不到的年纪,多少富家子弟还在纨绔玩耍,而他却背上了要继承家业的担子。有时看他回到家里,依然时不时地有电话响起,或是开视频会议,那道高大又微瘦的背影,让我内心隐隐地心疼。
他对工作极其专注,那种决策多于叙述的风格,是我之前在外企的高管身上看到过的。
不可否认的是,他专注工作的样子无比地吸引我。在残酷的外企职场打拼过,在指挥神经中枢工作过的我,更懂得他工作的复杂性和不容易。他每天脑海里都需要输入无数的信息量,从吸收、转化到输出指令,这种领导能力不是每个人都天生具备的。很多时候,我默默地泡好一杯茶或冲好一杯咖啡,端给他。时而在他身边小坐一会听他布置工作,或与客户交流。
只听不议的我,这份蕙质兰心与沉静,来自我的天生,也是与这样一位伟岸男子天然契合的气质。
当然此刻我首要的是调养身心,这是他给我的重要任务。
没有应酬的时候,刘姨会做好了饭,让司机保温着送去。
“是夫人交待的。少爷刚去美国时有一段时间肠胃不好。所以夫人嘱咐,少爷的饮食要格外当心。”
“原来他是那段时间落下了病根!”我回忆起了当年孙母给我的回信。
“刘姨,孙鑫平时最喜欢吃的汤羹是什么,你教我做吧。”
学习汤羹可比企业管理难多了。食材选择、切工、火候、调味……我发誓此生从没遇见过这么没有天赋的事情。我在网上下载了各种烹饪的小知识,可是这些都讲不明白,为什么刘姨在面对油锅热起来时不会慌,以及为什么溅起来的油不会淋到她的手上。
而我的手上却烫起来一个水灵灵的大水泡。刘姨吓得脸上失色,嘴里唠叨着:
“少爷回来了一定会说我的……小姐,要不咱还是别学了吧。”
“我才刚找到些门道,怎么可以就这么放弃呢。”我不服输得有些倔强。虽然此时整个厨房已被我弄得凌乱不堪。打小母亲和父亲就只看重学习成绩,从未曾在这些女工上教导过我,现在想想也真是遗憾。
这天他提前从公司回来,撞见在厨房系着围裙,满脸油污,手持菜刀,正对着一只鸽子跃跃欲试的我时,哭笑不得。
我倔强地扬起手中的菜刀:
“不许笑我!”
“哈哈哈哈……”我野蛮的样子令他捧腹不止,随即我的围裙已被他一把扯下,拉着我往车上走去,原来车子并未熄火。
“干嘛去呀?”
“去医院给你包扎伤口。”
“这点小伤还用去医院呀?”
“烫伤很容易留下疤痕的。”
“谁告的密啊,嘴巴这么快?”
“刘姨,她怕我回来发现会责怪她,就自告奋勇了,还求我以后不要叫你学了。”
我不服气地嘟起了嘴,反正他又不每天在家……
几天后的中午,在我几番尝试,确定有一道成品可以入口的时候,兴奋地驾车向他的公司驶去。
我要给他一个惊喜。
这是在市中心的位置,一幢二十二层高的大楼顶端有着“孙氏集团”巨大的LOGO。
走进大厅,我发现要抵达孙鑫所在的顶层并不容易,除了要换乘专属电梯,还要再刷一张卡才能启动。
凯一定有办法的,我灵机一动。
“不许告诉他我来了。”
到达二十二层,我兴高采烈地朝着“总裁办公室”的方向走去,一个年轻美丽身穿职业套装的女子迎了上来。
“请问您是哪位?有预约吗?”
我微笑不答,径直往里面走去。
那名女子上前拦截制止,里面的人已闻声出来。
我背着手,表情俏皮地站在原地不动,笑等对面的人来接我。
果然,他大步走向我,一把将我抱起:
“你怎么来了,竟然不提前说一声。”
“嗨,小心,汤,汤别洒了……”
他把我放在他的办公桌上,坐好。
“快尝尝。”我满脸期待。
“你做的?”表情玩味,不可置信的样子。
“嗯!”我孩子般地认真点头,期待的眼眸里满是星空。
“来得正好,我今天还没吃饭呢。啊,好香呀,果然好吃。”
我考究地盯着他的表情,做作的演技假得不能再假。
我“哼”了一声转头,很认真地生起气来,不理他。
半分钟后,已切换为一幅极其委屈的表情:“人家已经很努力了……”
“傻瓜,只要是你亲手做的,我都喜欢。”
得到了满意的答案,俏丽的笑容在我脸上绽放。
对面的男人看痴了,一把将我抱下来,按倒在他的办公椅上,一张灼热的脸慢慢靠近。
“有人……”
“才不管。”
良久过后,他埋头在工作中,我在他的办公室里巡视,溜达。
这间办公室的大小仅次于另一边的董事长办公室。暖棕色的办公家具并不张扬,办公桌上多台波动的显示器显示着主人的繁忙。另一侧的会客区,除了精致的沙发茶几外,还有一个延伸吧台,柜子上放着各色洋酒、红酒和香槟。
坐在落地窗边的按摩椅上,我一边放松一边听他开会和处理业务。他好像在推进着什么“乐园”项目,公司管理流程有漏洞,职责分工不十分明确,有人会越级汇报,明显的家族企业特征。一个下午我大致给公司做了诊断,以及了解到孙氏集团目前业务已经覆盖了酒店,地产,餐饮、娱乐等诸多领域。
天性所致,我似乎对他的公司管理更感兴趣,对我来说,这比做羹汤容易多了。
几个貌似核心高管的人物陆续上来,见我先是一愣,我从容地点头微笑,并不做声。好像他们递交的乐园设备安装方案孙鑫并不满意,一个个灰头土脸地出去了。
时至傍晚,孙鑫下班了。临走时,我瞟了一眼他办公室外的女秘书,大声说道:
“以后,孙总的办公室只可以有男秘书。”我一边走过,一边霸道地给凯打电话。
回到家中,孙鑫慵懒地靠在沙发上,我从后背圈住了他的脖子:
“亲爱的,我想去公司上班。”
“为什么,在家好好休息不好么,看你刚回江城时那么瘦弱的样子。”
“我知道你是为我好,可是我也心疼你呀。”我注视着他的眼睛,表情诚恳认真。
“而且,我妈还在疗养院里,我总不能每天白吃白喝地在这里,我得帮你创造价值不是?”
“你说什么呢,傻瓜。”
“亲爱的,孙氏家大业大的,相信我,可以帮你的。”
孙鑫无奈地摇了摇头,这辈子,他最没办法的就是拒绝我的要求。
几天后,我向布尔公司递交了辞呈。孙鑫派人取回了我的私人物品,在公司办公账号关闭前,我给当初慧眼识珠提拔我的HR总监刘,写了一封告别邮件,感谢他当年的知遇之恩。
“作为一个人力资源管理者,遇见人才是幸事,你的情况我已听说,他日若有需要之处,且当我是个老朋友吧。”刘如是回信道。
有了之前外企的工作经验,我快速了解了孙氏的运作体系,或者说驾驭这样的企业对我来说已更容易上手。只是我对北方的市场了解甚少,这恰恰是孙鑫所擅长的。有了我这个贤内助,这匹野马可以更肆意地在商场上驰骋,开拓疆土。
我倾注了所有的热情和能力在整顿孙氏的管理机制上,在孙鑫一个个巧妙用心的安排下。
这一天,一场关系孙氏是否于美股上市的董事会会议正在进行着,会议由孙鑫主持,孙父出席,集团各董事列席。作为总裁办成员,孙鑫也叫上了我。
“目前来看,美国资本市场在全球是市场化程度最高的,如果公司能够在美股上市,只要业绩足够好,一年中的融资规模和次数就不受限制,公司一旦具备国际化的资本运作平台,后续的发展,比如兼并、收购的可能性就会增多。”孙鑫高屋建瓴地讲述着公司在美股上市的重要意义。
我不露声色地观察着在座之人,这些资本的术语和抽象的概念,对于这些创业元老们来说,可能更多的是无感。
“小孙总,啥资本市场的我们听不懂啦。我们孙氏手上现在运作这么多项目,每个都有实打实的利润营收,何苦要冒这个险呢。”已有人明确亮出了反对牌。
“是啊,美国离我们太遥远,我们老哥几个这辈子也没出过国,也不妨碍我们跟着大哥风声水起地干大事。”他们说的“大哥”是指孙鑫的父亲。
有人抬出了孙父,而孙父此时将球抛向了孙鑫:“鑫儿,你说说,在美国上市还有没有其他的好处。”
“父亲,如果公司能够在美国资本市场亮相,借助路演以及媒体的曝光,将取得类似促销的效应,能够大大提高孙氏的声誉,这是投入千万广告费也不能带来的。”
“小孙总,这我就不赞成了。”此时说话的是负责公司酒店业务的老赵,“我们公司的产业都在国内,要国外的影响力做什么。依我看,真要学习的是人家先进的管理模式。这个,我到国际五星级酒店住上一晚,或者挖个他们的酒店经理过来,就差不多咯。”
这位赵总在孙氏是仅次于孙家人之外的大股东,说话在老一辈中极有份量。他这一说就更没人投赞成票了。
“各位,中国和其他发展中国家超发的货币大多流入房地产和制造业,这个红利孙氏在国内已吃到不少;而在美国,超发的货币则多流入金融证券市场,我调查了中国许多顶尖的公司,无不对美国资本市场趋之若鹜,孙氏作为中国北方有代表性的民营企业,应该依靠自身实力进入这个顶尖的资本市场。我们现在要把眼睛向外看,这样孙氏才会有更广阔的舞台。”
孙鑫说完,场面一度陷入静默。
这是一场海鸥与蚂蚁的对话,天上飞的带不动地上爬的,地上爬的看不懂天上飞的。
而我所意外的是,孙父并没有明确表态,如果他说话,那些老人至少可以不会这么明目张胆。
会议在无声中结束了,孙鑫这一次的提议如以水投石。
孙鑫办公室里,此时的他,正逆着傍晚的斜阳,看着落地窗外。我安静地站在他背后的办公桌旁,理着桌上一打他待签的文件。
刚刚走进来时,正在门口抱头缩项的代理秘书如获救星般地将一打文件交到我的手上:“王总,这些都很急哈。”
我很少有机会这样观察他的背影,偌大的落地窗和办公桌前,此时不说话的他,显得有些落寞。
他的肩膀挺阔有型,有平日里温柔我的宽容若风,也有商海宏图的负重志远。
我不忍多说一句话。
“鑫哥,怎么样,那些老家伙同意了么?”凯这时过来,边走边大声问着。
我把手放在唇上,比了个“嘘”的手势,凯见状,挠了下头,似乎懂了。
孙鑫转过身来,意外我们都在,我微笑着将一支笔握在他的手里,一边扶着他的手,一边帮他找到待签字的地方。
凯在孙鑫办公桌前坐下,翘起二郎腿,没好气地撇出一支烟,给他鑫哥。
“戒了,你嫂子气管不好。”
凯不可置信地看了孙鑫一眼,灭掉了手中刚点燃的那支烟,看了我一眼,又看向他鑫哥,那忍俊不禁的表情,分明就是在说:“我看你才是“气管炎”吧。”
我瞪着凯,一幅“敢说就打你”的表情。
孙鑫无心理会他兄弟这些小心思,签完字,双手交差放在脑后,说道:
“继续磨吧,我看他们能固执到什么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