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三章 死亡的故乡(2 / 2)悬于钢索上的毛城首页

“有地位的人,就不追求开心吗?”辛连绵笑道,“我们又为什么要投降呢?无论是你们御袁军,还是我们,死亡是我们所有人的故乡,是所有罪恶的终点,又何须害怕呢?幸好有了死亡——不然那些作威作福,主动伤害他人,逃脱惩罚的人,要永生永世自在逍遥了……”

“你们叛军,只怕没有几个人是正常的。看着都像疯子。”肖门摇头道:“不攀附权贵,享受现世的快乐,反而去追寻飘渺难料的未知。愚蠢的想法。”

“他们不是不想攀附权贵,是想攀附,却没攀上,享受不到现世的快乐。所以,一群弱者就聚在了一起,搞了这么一出把戏。”袁显开不知何时,站到了肖门身后。

“袁佐领……”肖门高呼出声,弯腰行礼,退至了一旁。

卫人先瞅了袁显开一眼,咳嗽了几声,笑道:“没有弱者的推崇,就不会有强者。你只在乎强者,却没看到一排排作为基石存在的弱者。袁佐领,你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强者,更成为不了——众人所仰望的强者。”

“不是弱者扶起了强者,而是强者引领着弱者……”

“何为强者,何为弱者?”“命令者为强,受指挥者为弱。”

“照你这么说,毛城中只有一个人是强者,其他全是弱者。”

袁显开低头,没有回答,卫人先道:“数千年前,还没建起毛城。我们捕猎摘果为生,力气大者,为强者。到种植了小麦,有了蔬菜,开始耕种,各伙人聚集在一起生活后——能调节邻里间矛盾冲突,并公正给出裁决者,为强者。如果人性中没有好逸恶劳,没有过多的情欲、贪欲、妒心,那人就停在这一步了,也没什么不好的。但,在这片土地上诞生的人,坐享其成,才是他们的最终目标。他们不愿再过这般劳累的日子。于是,聚集自己部落的人,狩猎途中,突袭了其他部落,成功的将他们吞并,抓住他们的族人,供自己驱使。至此人性中的贪婪在猜疑与恐惧的加持下,被理所当然的释放了出来。各部落开始不停地向外吞并。再没有同类之分,有的只有强弱之别。从那时一直到如今,能聚集更多的人者,为强者。强者的标准,一直在变,真有绝对的强者吗?他难道就不需要弱者?他想到变得更强大,就需要更多、更强的力量,而力量来自于那?”

卫人先望着袁显开,又似在望着远方,“我希望以后的毛城内,不再有绝对的强者。有的只是希望者,践行者,克己者,探索者,无畏者,引领者,正直者。而不单单只有强者。”

“笑话。毛城里,谁愿意成为弱者?你愿意吗?还不是一个个踩着其他弱者的肩膀、脑袋,想坐上强者的位置。这才是现实的毛城。我看到的是人性,你看到的只是空中的幻象。可笑的假想。”

“人性难以改变,但人性能被影响,能被塑造。过去决定现在,未来的希翼也能决定此刻的行动。你只看到了现在,却看不到过去与未来。狭隘的陷入了静止的河流。但毛城生在这片活跃的大地上,在时间不息的长河中,未来从来不会一成不变,它有多种可能,此刻正在发生。”

“真是荒缪的结论。你们这可怜的皮人啊……本佐领也不想再多费口舌,最后再问你们一遍:是投降,还是死亡?”

“还需要我们亲口说出来吗?”单泊冷冷地道。“本佐领,从不愿给弱者留下最后的尊严。”袁显开道,“既然你们这般执迷不悟,那你们就回到死亡的故乡去吧……”

“肖门,一个都不留……”

刀影晃动,单泊上前半步,挡在卫人先身前,卫人先也向前一步,“单伯,最后一战,只求酣畅淋漓,无需谁保护谁。”单泊举刀格挡住袭来的兵刃,笑道:“死亡抛到脑后,虽置身于兵戈之中,也感浑身畅快……”

一名御袁军刀锋,斜劈向单泊的大腿。单泊不闪不避,刀身转动,极快地割过了他的喉咙。另一名御袁军的刀挥在单泊的手臂处,眼见躲不掉,他也浑然不惧,不退反进,反手翻刀,自下往上斜劈向这名御袁军,刀锋快要抵达那名御袁军下颚时。身后钻出了一名御袁军,一刀携风而至,砍在了他的背脊上,深入数尺,鲜血迸出,瞬间染红了衣裳。单泊手中碰到御袁军的下颚长刀,缓缓抖动,叮当的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单伯……”辛连绵、童语几人大喊,但他们现在自己都自顾不暇。身上的刀伤纵横交错,每处再深上几分,再长上几寸,都会使他们当场丧命。

卫人先一声长啸,一柄锃亮的长刀,从背后,贯穿了他的心脏。

张处戈上前去救卫人先,却不曾注意,侧边一人借着阴影,亮出了一把暗刀。暗刀锋利,捅向张处戈的脏腑,插腰穿进。张处戈一声惨叫,刀身翻转,猛力劈下,那人回身跳开。又一名御袁军趁机又一刀,正面捅进了他的肚子,旁边几名御袁军,一起涌上去,又补上了几刀。

卫人先张嘴喷出了几大口鲜血,嘴角上扬,微笑着,“指挥使,我完成了任务……”

不远处,月光下,辛连绵受伤的腿,又多了几道刀伤,鲜血汩汩流出,混杂着汗液。辛连绵此刻脚步虚浮,双眼朦胧,眼前御袁军人影绰绰,左右摇摆,看不真切。但在前面这片模糊的身影中,有三个人,他却看得异常清楚,一个是童语,一个是指挥使,一个是姜结,他叮嘱着,“你们一定要活下去……”他轻声地低语着,祝福着……

巡防军挥起一把把利刃,划过守候军的身体,一名又一名名守候军倒下。童语的双眼被血污染得睁不开,他嘻嘻笑着,手中长刀胡乱挥砍,仿佛正在跳舞……他嗒嗒嗒开始唱起,那首他在梦中就听到过的歌谣,他唱的沉迷其中,忘我旋转……他慢慢合上了眼睑,回到了那个梦里缤纷的世界……

万坛手中的长刀滑落,越过周围的御袁军的包围,望向了屋顶窟窿,洒下的朦胧月光。月光如水般波动,他的目光顺着月光,向上走去。他走出了屋顶的窟窿,走到了空中,脚下是整座毛城。烟火在各处弥漫,毛城置于迷雾的白昼里。巍峨矗立的城主府,藏在阴影中,俯瞰着一切。他的视线游过街角,穿透屋檐,落到了一点烛火,一个人身上,那人和他长相相似,在屋内来回踱步,时不时拉开门,眺望向远处的火光。他注视了许久。他移动视线又看到了牧己,刘浅光等人,御袁军又将他们逼到了墙角。

袁户心手中长刀,指向刘浅光,略显得意,说道:“放下兵刃,你们还能活。”

四周都是御袁军,已无路可逃。刘浅光道:“要我们放下兵器也不是不可以……但你必须放他们二人走。”她指向牧己与小青草。

“我最讨厌的,是别人威胁我,还跟我谈条件。”

“你不愿接受,可以拒绝。”“我可以答应。只是你一个人代替不了你身旁的其他人。”

“只要你能放了他们二人,我们可以放下兵刃。”莫立易与吴昌、长秋心、海放梦几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这么多女人求我,自然好说……”袁户心嘴角斜笑,“你们二人走吧!”

“这只怕不好吧……”袁晚道。

“出了事,有我担着,你怕什么?”袁户心瞪着袁晚。袁晚想着日后在营中,低头不见抬头见,没必要为这点小事,伤了和气,也不再多言。

牧己与小青草两人,站立不动,“我们是不会走的,要死一起死。”

“不走,你们不是害我们吗?我们本来想活着,你们却要我们死。”刘浅光目光凌冽,又道:“死也要死的有意义。这样无用的牺牲,毫无价值。”

刘浅光在逃跑的路上就已经想好,就算被折磨、凌辱,她也要坚强活下去。她要看着这些恶心人无助又绝望地跌进死亡的深渊,如何不停地挣扎,也爬不上来。她要活得比他们都久,过得比他们都开心。她要看着皮人一个个站起来,毛城的围墙,一块块倒塌。

“死也要有意义的死去……”牧己字字坚定,牵着小青草的手,没有再回头,缓缓走远,从御袁军主动撕开的缺口,走向街尾的拐角,消失在夜色的阴影里。

“都绑起来……”袁户心命令道,接着他又低头在身侧一名御袁军的耳朵边,交待了几句。

刘浅光疑惑地看着,旋即明白过来,愤怒地质问道:“你要出尔反尔吗?”

“你说他要是被追杀,死去。算不算有意义呢?”袁户心嗤嗤嗤地笑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