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来吧。”
吕芳和往日一样平和,看着手里的奏疏,没去瞧杨金水。
杨金水赶紧端起旁边的茶碗双手奉上,眼神里充满期待和不安。
这是司礼监的规矩,外任的太监回京给吕芳奉茶。
若是吕芳不喝,那就是等着发落。若是喝了,万事大吉。若是吕芳让他喝了,那就是亲儿子的待遇。
“你喝了。”吕芳依旧不看他,声音依旧平和。
杨金水如蒙大赦,一口将茶喝了,喝完之后方才挨着吕芳蹲下捶腿,诉说着思念之情,竟哭了起来。
吕芳看着他:“还是个没长大的,去洗把脸吧,换身衣服,跟我去见皇上。”
杨金水一愣,随后马上点头称是。
一直很平和的吕范反倒有些纳闷:“你什么都没瞒我,我也什么都不会瞒皇上...”
“儿子明白。”杨金水擦了擦眼泪,便要起身去换衣服。
吕芳则疑惑的看着他的背影,有一种错觉,似乎杨金水早就知道自己会进京,也早就知道接下来要会发生什么。
这个念头一出现,吕芳自嘲摇头,现在的局势,严党和清流就毁堤淹田的事眼瞅着要决出生死,他都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远在浙江的杨金水又怎么会知道?
领着换好衣服的杨金水见了嘉靖。
杨金水把浙江的事一五一十的说了,严世蕃是如何让郑何二人毁堤淹田的,郑何二人又是如何操作的,胡宗宪夹在严嵩和严世蕃父子中间,又要抗倭,又要保证浙江不乱,又受谭纶影响,如何的为难。
嘉靖听完后,认可了杨金水在浙江为他捞钱的功劳,嘱咐吕芳不要明面上赏赐杨金水,暗地里奖点,便让杨金水退下,叫严嵩明日带上胡宗宪、裕王面圣。
出了玉熙宫,吕芳看着面带欣喜的杨金水,心里的疑惑愈发强烈。
毕竟是当做亲儿子看待的,吕芳直接发问,杨金水一愣,没有丝毫的犹豫,便把沈一石转述田三六,关于毁堤淹田后朝廷动向的猜测说了一遍。
“什么?他说主子会召你们三人入京?”饶是吕芳这位权倾朝野的内相,跟在嘉靖身边四十年的老太监也不由得心中一颤。
要知道,当时皇上当着严嵩和自己的面召他们三人前来时,连严嵩都一脸诧异的看向自己。
杨金水恭敬道:“儿子不敢隐瞒,便一直猜测,主子万岁爷为何要儿子也回来。那姓田的书办还说,只怕这次改稻为桑不会推迟,只不过胡部堂这浙江巡抚的位子却是要换人了。”
吕芳听到这话,冷汗流了下来。
这种事,他一个局中人都没想过,远在天边的小小书办如何如此肯定?
“这话烂自己肚子里,听到没有?”吕芳难得严肃的安排杨金水。
杨金水也察觉出干爹的不对劲,心中诧异:“难道那小书办说对了?”
不由得掀起惊涛骇浪。
接下来的两天,这份惊涛骇浪同样在吕芳的心中掀起。
他发现事情果然如那小书办说的一点也没错。
嘉靖面见严嵩、胡宗宪和裕王。
胡宗宪咬死浙江水灾乃是河道失修,已经把相关人等砍了,没有卖了严嵩。
更是主动辞职。
皇帝只去掉他浙江巡抚的职,依旧让其任浙直总督。
直至自己伺候皇帝吃药丸子时,嘉靖吩咐吕芳私下告诉裕王,浙江清流看着严党的人还是少了,徐阶他们要派什么人去,司礼监一律批红准奏。
吕芳一面应是,心里的震惊已经压不住了。
回到司礼监,他思虑良久,瞒住所有人,悄悄调来两个锦衣卫,安排他们直奔淳安而来。
“这书办,到底是何方神圣?”吕芳站在窗前看着明亮的月亮,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