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王愁容满面的呆坐着,视线落在了墙角这个来历神秘的少年身上,自打几天前在路边偶遇,他的好儿子莫名其妙爱心泛滥一发不可收拾,吵着闹着要救他,老王费尽口舌硬是说不通,无奈之下父子二人组就此变成了三人组,继续踏上逃难路。一个推起来吱吱呀呀仿佛下一秒就会散架的手推车,一个上了年头的木头箱子,几个灰布包袱,已经是他的全部家当,至于其他的东西,已经陪同那个和老王同岁的土坯房一起消失在熊熊烈火中。
“娘的,这群天杀的鞑子!”想到这他不由的又一次在心底咒骂到。不过只要人还活着比啥都强,相比那些此时在沦陷区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乡亲们,从兵祸中逃过一劫起码保全了性命的父子俩已经足够幸运了。但愿等逃到庆阳郡一切都会好起来,自己辛苦辛苦种点田,再抽空打打短工,糊口没问题,勤快点的话还能多攒点钱给儿子说个媳妇,再生上一堆大胖小子,三世同堂其乐融融岂不美哉。
憧憬着脑海中的美好生活,想象着一群光屁股吃的圆滚滚肥嘟嘟的大胖娃跟在他屁股后面不停的叫爷爷,因风餐露宿而显得满面风霜的脸上也不由得浮现一丝笑容。
嘭!
又一声脆响伴着几点火星飞出,其中一点甚至蹦到了他遍是补丁的破袄上烧出了一个眼儿,赶紧抬手又是啪啪啪几下。
突如其来的响声打断了他的幻想也打醒了他的美梦,透过眼前跳动的火光看着依旧朝着他嘿嘿笑的儿子,刚涌起的一点温馨感情顿时烟消云散。
“还笑,笑个屁咧,还不再去给喂点水。”老王瞪着眼珠子说道。
“哎!”王二牛应声坐起身来,打开包袱取出水葫芦,小心翼翼倒出一盖儿水,缓步坐到火堆边,将盖子中的水慢慢的滴在躺着的人的嘴唇上,动作轻柔缓慢,一滴都没浪费。这个温柔劲儿让一旁的老王觉得很不真实,这还是他那个蠢憨蠢憨愣头青似的儿子吗?
看看今年才十二岁就已经到他肩膀的儿子,火光映照下的浓眉大眼,宽口阔鼻,特别是那一口笑起来格外惹眼的大白牙,没错,是他如假包换的好儿子。儿子还是那个儿子,那么问题就一定出在这个躺着的人身上了。他心里暗暗点头不禁为他得出的正确结论点了个赞。
“王二牛啊王二牛,对你爹我都没这么上心过,咋的,都这个光景了还想着当人大哥呢?”老王也坐起身来,裹了裹身上的袄子,虽然点了篝火,但是这到处漏风的破庙依旧算不得一个温暖的容身之地。
年久失修的房顶上结满了蜘蛛网,墙壁和柱子上满是划痕和过往旅人在这留宿时留下的墨宝,密密麻麻随处可见。明早走的时候咱也留一个,虽然土老帽一个但是他老王的王字还是会写的,祖宗明智,这姓好,笔画简单,三个横杠一个竖杠,果然老祖宗还是有大智慧的。
“爹,我看过了,三牛比我小,自然是要认我当大哥的。”二牛重新塞好了水葫芦的盖子,掂量了下剩余的分量,小心的放回包袱里,重新系好。
“随你吧,但是想当大哥可不是靠个子大就能行的,起码你得让人家真心实意的服你才行。”老王说着,往火堆里又扔了几根柴火,顿时又是一阵噼里啪啦乱响。
“放心吧爹,我神拳在手打遍咱村里无敌手,谁敢不服?”少年人重新坐回墙边,靠在包袱上,左右挪了挪身子找了个舒服的角度躺下去,冲着老王挥了挥他的拳头,眉飞色舞的说道,“石头和瘦猴就是被我的无敌神拳收服的,一开始还不愿意叫我大哥,我一拳上去您猜怎么着?”
虽然已经听儿子说过无数遍他的光辉战绩,但是做为一个老父亲此时怎么会扫了儿子的兴致,于是配合的回答,“莫非一拳就打断了一块青砖?”
“嘿嘿,咔的一声,砖就变成两截了,你不知道,当时石头都吓傻了。”一边得意的说着一边挥了挥拳,仿佛在重温无敌神拳当时的风采,“从此以后我就成了石头的小弟,啊呸,是石头成了我的小弟,啥都听我的,还有瘦猴,二蛋...”
正准备像以往一样听儿子滔滔不绝讲他辉煌岁月的老王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心里一怔。
“爹,你说...二蛋他...是不是死了?”
看着前一秒还兴高采烈的儿子情绪低落下来,老王也沉默下去,心里暗自叹息,却还是故作坚定的说,“怎么会,咱家的房子也没了,但是咱爷俩不也活下来了吗?”
摇了摇头迫使自己不再去想脑海里如炼狱般的场景,那些熊熊燃烧的烈焰,乡亲们无助的哭嚎,还有那狰狞的笑声,慌不择路逃跑的身影,以及黑夜也掩盖不了的刺眼刀光。
看着低着头情绪失落的少年,知道儿子虽然不爱动脑子但是并不是真的傻,像父子俩这种乱兵中逃出生天躲过一劫肯定是少之又少,想起乡亲们的音容笑貌,那些淳朴的汉子、勤劳的妇人还有那些天真活泼的孩童,他们做错了什么?
唉,这该死的世道,天杀的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