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伊文斯的口供(2 / 2)科幻小说天道首页

简单来说,谶纬是一门从儒家派生出的鬼神之学,始于汉初,兴于汉末,终于隋唐,过去有许多人使用谶纬之术宣传舆论,控制时势,例如张角黄巾起义时的口号“苍天已死,黄天当立”,袁术称帝时流传的童谣“代汉者,当途高”,这些都是谶纬之语(其实就是预言),在那种乱世时期,对未来充满恐惧和未知的人们很自然而然地将希望寄托于“圣人解救”这类(例如弥勒佛)的言论之中,于是谶纬之风大兴,在三国两晋南北朝这长达三世纪的乱世中,处处都有谶纬的影子,对此后人甚至还将有关谶纬的书称之“纬书”。(与经书对应)

到后来隋朝,隋文帝深知谶纬之术的可怕,便下令禁止,隋炀帝更是从物理上消灭这种学问,直接“焚书坑儒”,毕竟在一个安定繁荣的年代,这种预言之学对人心确实不好,它的使命到这里也该结束了。

事隔千年,当再次提起谶纬之学时,普通人顶多当是闲聊显摆的话题而已,但对于世界顶级的气候控制学家梁凡而言,这是一门被视为“禁区”的学问。

谶纬之学跟易学其实同出一源,本质上讲是同宗同门(同一种学问),两者最大的区别在于谶纬之学走的是“逆势而为”,而易经走的是“顺势而为”,其实算是同一事物的正反两面。

举个著名的例子,大禹治水。当年黄河泛滥,禹的父亲鲧用堵的方法治理黄河,结果黄河越堵越猛,最终堵不住,泛滥更为严重,鲧也受到惩罚,“堵”改变不了黄河泛滥的大势,虽能改变一时,但终究积重难返,这就是“逆势而为”;后来禹受命治水,他借鉴父亲的教训,不去“堵”,而是用“疏”的办法,黄河泛滥是大势,这改变不了,于是大禹带人挖渠分流,将一条凶猛的流水分成几条平缓的支流,不仅解决黄河泛滥的问题,还分出支流灌溉良田造福百姓,此可谓“顺势而已”的典范。

这样可能说得有点摸不着道,再举个简单的例子:一个人病了,如果用易经之道,医生可能多建议你调理好身体,注意作息,养成良好的生活习惯,因为病的根源在于生活的不良习惯;而要是谶纬之道,那医生就给你吃药做手术,虽然病看似好了,但也是暂时,因为生活习惯没有改变,继续糟糕,该病还是会病,而且越积累越严重,最终导致病入膏肓,这就是二者的差异。

历史是一门用科学研究分析的学问,如果用谶纬之言这样的鬼神学说来探讨,确实让人觉得南辕北辙。但许多时候,事物是无法用当代的科学知识来分析解说,就好比二十年前的人怎么也想不到,曾经被认为不可解决的“混沌现象”居然被三千多年前的《易经》给解决了;当竺可桢教授将气候和中国历史相结合后,彻底推翻了过去中国史学自认为的“道德正统论”,认知这东西就是用来被打破的,人类历史的进步无不是如此,我们认为落后耻笑的东西,许多时候是解决问题的良方,因为世界万物尽管千变万化,但理还是那个理,道还是那个道,古人能用来解决问题的方法,尽管在现在看来很落后、很不完善甚至很滑稽,但必然有它能解决问题的道理,而道理这东西不存在过时问题。

谶纬也一样,虽然它已经被定为“异端学说”,但这不代表它就是完全无用,作为一个能盛行数世纪且最终被统治者彻底消灭的学说,它必然有它盛行的道理,美国政府认为既然《易经》解决不了,就只能用谶纬之术试试。

据伊文斯的口供及后来梁凡的调查报告,美国政府的办法是将已在中国消失的谶纬之术替代《易经》导入巴别塔的系统,然后得出了一套需要人工操作的调控办法,起初只是砍掉某棵树,一场无关痛痒的恶作剧这样的小事就达到调控效果,但到了后来,调控愈发艰难,所做之事也越来越过分,最终竟演变成要做杀人越货、种族屠杀这样的荒唐事。

“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后来我将情况告诉李航,才明白自己到底犯了多大的错误。”伊文斯忏愧道。

“谶纬之术已经失传上千年,而中国懂这些的人也屈指可数,美国政府是怎么会注意到这些?”梁凡问。

“是林云。”

伊文斯的回答让梁凡的心扑通一下,毕竟“林云”这个名字对他实在太亲切,而且影响巨大,可谓一荣俱荣,一损惧损。

“林云教授有一些未发表的文章存放在普林斯顿的数据库中,其中部分是关于谶纬对气候控制的影响,李航被软禁的期间拜托我去调查这些资料的去向,我去了普林斯顿大学查阅,发现这些资料已经全部被取走,而取走者是美国中情局,我估计林云教授在离开美国后,这些科研成果已经全部被美国政府窃取了。”

“所以说,美国政府利用了林云教授没发表的理论去试图挽救巴别塔?”梁凡问。

“以现在的证据来看,应该是。”伊文斯回答。

“我还记得李航知道美国政府可能用了谶纬之术后的反应——几乎崩溃了。”伊文斯颤颤巍巍说着,感到后怕。

“当时他家里有监听器和监视器,我们不能表现得太激动从而引起怀疑,我们的真实交流仅限于暗语或纸条,所以要特别小心和注意。”伊文斯又抽一根烟,缓解情绪。

“那时我才明白我的国家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所以我趁公干期间去了趟东京,与东京巴别塔的中国人员取得联系,希望中国能给予帮助。”伊文斯的内心还是有些许矛盾,在大义与祖国面前,他始终未能彻底站队。

“谢谢您能站出来说出真相,不然全世界都依然蒙在鼓里,哪怕东亚之灾发生后。”梁凡答谢道。

旁边的官员一脸嫌弃,认为梁凡这是在同情敌人,要么政治站位不坚定,但同为科学家,梁凡是很能理解伊文斯的痛苦与无奈,他更多的是出于对伊文斯的尊重。

“梁凡教授,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嘛?”伊文斯主动问道。

“问吧。”梁凡同意。

“我知道你是林云教授的爱徒,尽得他的真传,所以我斗胆问问,事态后续发展会如何?”

“老实说,我不知道。”

梁凡也抽上一根烟,实际上他很少抽烟。

“我老师之所以没有继续研究谶纬对气候控制的影响,是因为他认为谶纬对气候控制意义不大,甚至是弊大于利,就好比中药的砒霜,剧毒无比,虽可以微量用作药引,但终究是毒物,几乎百害而无一利,所以老师干脆连论文都不发,将其视作禁学。”

梁凡深抽口烟,缓了口气继续说道:“老师曾说气候就好比人体,而《易经》之法就好比调理身体的运动,运动做多了透支身体,主要不是不可逆,休息恢复即可;但谶纬之术可是如砒霜那般的药物,具有毒性,某些特殊情况下,以毒攻毒是个办法,但假若长期服用,必然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东亚三国的灾难就是反应。”

“那结束了嘛?”伊文斯的这个问题其实挺幼稚,从他嘴里说出很不合人设,但却是他现时最真实的想法。

“我说了,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梁凡又狠狠地抽了口烟。

“巴别塔已经完全失灵,未来不可控制,也许是结束,也许只是开始。”梁凡沉重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