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而来的西北风愈发得紧了,飘落飞舞,旋旋而下,雪覆满了城市的大街小巷。站在江桥上,杨冬点上了一根烟,随后顺手将烟盒丢了下去——他只剩下最后一支烟了。看了一眼肩上,雪花落下结了一层冰棱,黑棉的风衣有些被沾湿了。
拍去了冰晶后,他紧了紧风衣,这是他妻子与他相识第一年送的生日礼物,同样也是他现在全身上下唯一值钱的东西了。一个月前,老板偷税漏税成功踩上了缝纫机。公司被查封后他成了无业游民。屋漏偏逢连夜雨,农历的29号,一场大火带走了他所剩不多的一切,包括他的妻子和女儿,在这个新年的关口。
江岸上正灯火通明,此起彼伏的爆竹与烟花映的天光大明。算算时间,春晚大概播了快两个小时。往年这时候女儿会一脸欢快的摇着他,而他则会从口袋掏出早就准备好了的压岁钱,打发这个粘人的小精灵。妻子也应准备好了果盘与吃食,招呼着父女二人快些来端去客厅,这时他就会与女儿猜拳,决定谁要去帮忙。
不过对他现在而言,现在这些都已成了一堆易碎的记忆泡沫,光是想想就让他痛苦不已。
十几分钟后,他掐灭嘴里的烟屁股,将半边身体靠近了桥栏。江面上泛着些冰晶,流的不快,很静。随着江水缓缓流去,他终是做好了决定。
“你打算自杀吗。”
杨冬被惊了一下,循声看了过去。是二十多岁的年轻人模样,穿着一身笔挺黑西装,举着黑色雨伞的右手上漏出了一只金表,一块被叠的很整齐的白手帕从胸口的口袋露出了一角。并且伞上已经积了一层雪,似乎在一旁看着杨冬许久了。杨冬没理他,侧了身打算离眼前人远一些,自己并不需要人注视着,一个见人不到的僻静角落才是他所希冀的地方。
“自杀者将堕于地狱。”
心头忽得一颤,顿住了脚步,杨冬有些僵硬地转了身,更细致地,打量了一番眼前人,随后垂了眼睛,“你没必要管我,我要做什么我自己有数。快回去吧,大年三十晚上到处逛什么,好好回去陪陪家人。”那人没回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杨冬。
杨冬被他看的浑身有些不舒服,心底泛上了火气。但没等到他说什么,那人先发话了,“与其等死后灵魂堕落于地狱,不如和我做个交易。我成为你的仆人,你交出你的灵魂,我追随你至你生命的尽头,你可差遣我为你做任何事。如何?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明白了,眼前人分明是存在臆想的精神病,自己这是与一个精神病纠缠了半天。杨冬想到这里自嘲般的笑了下,没想到自己都成了这般样子,而老天爷竟还想再捉弄他一番。他顿时掉头便跑,只希望离这个精神病远点。跑了不知多久,已经快到江边了,视野中只剩下了一片纯乎的白。再三确认那精神病并未跟来,而且没有其他人后。他脱下那件风衣,叠成一块整齐的豆腐块,里面夹着他事先写好的遗书,算是他留在人世间的最后一点儿东西。于是,攀上桥栏纵身一跃。
刺骨的寒刺激着每寸肌肤,让他一瞬间抽搐了一下,他没有挣扎,任凭身体逐渐变得冰冷麻木。江水当然也灌进了口鼻,刺痛灼烧的感觉自胸肺与气管传来,窒息的死亡感浮上心头,甚至舔到了丝丝腥甜的血气。杨冬只想着忍一下,很快的事。
扑通一声,在意识模糊之际,恍惚听到了一声落水声,朦胧的视线中,一道黑影向他游来。等着黑影近乎贴至了他的脸上时,他终于看清了那张脸,清冷俊拔,分明是先前的那个精神病!杨冬想游离他,可他早已失去了知觉,看着那精神病用两根手指牵住了他左手的无名指。
一瞬间,杨冬觉得有些心脏骤停,眼前的一切都如慢动作一般运作。这一生的记忆如海潮般涌来,组成一幕幕的走马灯在眼前飞逝,直至在一张脸上渐缓渐清晰。那是他妻子的面庞。
那年二人去爬山,但妻子一脚踩空,向山崖坠去。幸而他又反应及时,拽住了妻子的一只手。本来一条腿是勾住了一棵小树得,但一声咔嚓确实是悬起了二人的心。不过最后,终是在树折前救回了妻子。
那晚是在山顶上过夜,二人仰天看着星空。妻子忽得问了他一句,“杨冬,你说今天我要是真的死了,你会怎么办?”侧了身子,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很认真严肃的神态。
他当然还记得自己的回答,跳下去和你一起。
“你傻啊?!”没有女孩的感动到一塌涂地,有的只是一声带着怒气的苛责,“我如果真的死了,那是我命不好。你呢?就是一个完全的傻子了。那棵树裂开的声音传来时,我就在想,我们会不会一起掉下去。我当时还想了很多很多,我想啊,如果这次能活下来,我发誓将对你一辈子好。所以呀,答应我,以后如果有一天我先一步走了,不管怎样,好好的活下去,别让我欠你两条命。”
回忆到这里,杨冬脑中只剩了愧疚与难过,他曾遇见了他自认为天底下最好的女孩,但老天爷无情的夺去了他的一切。突然回想起那时的记忆,他如今早已麻木死去的心竟有了一丝触动。
“所以,你打算和他一起走,对吗?那你认为你对得起她吗?亦或者你认为他会为此感动吗?现在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签下去也活下去,或者不,给你五个数。”
五
精神病的话仿佛一针肾上腺素,他感到身体有了一丝力量,似乎真展现出了神迹。
四
肺中的水一排而空,能够呼吸了。
三
身体开始恢复了,莫非眼前人真是什么超自然。但,以出卖灵魂为代价,想必妻子若看见只会更加失望。
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