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北村，视野渐渐开阔。

乞娃提着奄奄的公鸡刚回到北村某间土房周围，刚转过弯曲的小径，一眼就瞧见了矮屋下那正紧张张望的老人。

乞娃看见他了，心里闷闷的，一股热流升起，驱散了淋雨冰凉的感觉。

手上不知觉用了力，红冠鸡又吃痛叫了一声。

‘咯’！

老人一下子转过头，雷光中，映出一双空空洞洞的眼神望向了这里，“娃，你干甚去了！”

这是一个瞎了眼睛的老头。

“俺听说南村来了个老师就去瞧一下！”

“下大雨喽，你跑去南村？不怕被雷劈咩……还有，你是不是又偷人家东西！”

“哪有哦！这是我在山里抓的野鸡……好嘛好嘛，就这样子！”乞娃不耐烦抿着嘴唇，一张稚嫩的小脸紧绷着。

他掐着公鸡的脖子朝房子走去，生怕它又发出叫声，引导着话题往其他方向，“阿爷，你还不进屋做什啥，要到饭点啰……”

瞎子老头不吭声，直到乞娃拎着公鸡去宰杀，许久之后这才叹出气。

他是瞎了双眼的老头子，不仅看不清东西了，身体也不中用了，早早就没了抚养孩子的能力。这几年，与其说是他照顾乞娃，不如说是乞娃一直在照顾他这个遭人嫌的老头。

外面的天空昏暗，土房内也是漆黑一片……瞎子老头坐在木板上，视野里更是毫无光影。

忽然‘嚓’的一声，火柴燃烧起来……燃了灶台，乞娃又洗好米，吃力地挪着脚步将大锅放了上去。

吃饭的时候，瞎子老头忽然放下筷子，“娃，你想读书不啰？”

“读书？读什么书？”乞娃此时已经换了身衣服，宽大的汗衫盖到了膝盖处。

他抬起头，有些吃惊瞪大了眼睛，“俺又没说过想读什么劳子书……”

“读书有啥好，又不能治肚饿。”擦了擦油乎乎的小嘴，他漫不经心戳着碗里的米粥说道，似乎有些不屑一顾。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教育，一直都是被人丢来丢去，好不容易这才长大，根本没有这方面的认知。

在他的观念里——读书，哪有吃饱饭重要！

“你莫要担心其他。”瞎子老头听出了他的言不由衷，先是沉默，然后轻声道，“读书是件很重要的事情，老子就是因为没知识吃了一辈子的亏……”

“你想啊娃，难不成你一辈子都想待在这个鬼地方不成？”

他极力劝解着，这辈子的经历在他脑海里一一浮现……瞎了眼睛就是这点不好，看不见东西，就容易沉浸在过样的记忆中。

瞎子老头话音刚落，乞娃就突然呛声道，“出去？！跟我那死鬼父母一样？！”

“那啥子东西嘛！老子就是不想读书！”他啪一下拍在桌子上，怒气冲冲道。

“你是听哪个说的！？”瞎子老头张了张嘴，有些无言。

“……还有哪个，村里人不都知道咩？”

老瞎子看不到乞娃的神情，听他声音闷闷的，不由得回想起去年冬天他去河里捉鱼的时候，那场感冒差点要了他的小命。

他在村里住了大半辈子，曾经眼睛没瞎之前也发迹过，后来在外面被人骗走了半辈子积蓄，一气之下中风瞎了双眼。

他曾意气风发走出这里，又在年老后伤痕累累的回来，人世间的酸甜苦辣他吃了个遍。

乞娃的遭遇和他差不多，都是被人嫌弃的玩意……不过娃还小，还有机会改变。

“莫要听那些个乱讲，我就是你的亲人，听爷一句话，去读书！”老人说完，踉跄起身。

乞娃绷着稚嫩的小脸，眼睛红红的。

他看着自称爷爷的老瞎子佝偻着单薄的身子，摸摸搜搜在板床枕头下掏出一个木盒子打开，里面裹着一层艳红的绢布，赫然放着一个金灿灿的镯子。

“又不是教不起学费，就去读书，以后出人头地！”

说这句话时，老瞎子脸上露出了从未有过的意气风发，他仿佛回到了当年第一次迈出这里时的豪情万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