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晨,朱栀正在院中清扫,只见两个老嬷嬷风风火火踏进了她与苏簌居住的青叶园。
“二娘子有请。”此时苏簌倚在窗边修剪瓶中的桃枝,并不抬眸给他们一个眼神。两个嬷嬷却像这宅院的主人一般对她发号施令。
“干什么?”朱栀扯着一个嬷嬷的手臂往后拽去,扯得她一个趔趄。
“竹枝!你这丫头愈发大胆!”
看嬷嬷吃了瘪,苏簌嘴角才勾起一抹笑意来,然后只是淡淡开口:“算了。竹枝,我们便随她们走一趟吧。”
“好。”
几人到时,大娘子坐在主位上饮茶,而二娘子在次,却摆出一副不可一世的模样。在苏簌望向她时,她眼中的得意更甚。
大娘子一袭素衣,一袖清风。她低低眉眼,将袖掩的茶盏轻轻放下,开口道:“簌儿。”
“簌儿在。”朱栀站在苏簌座旁,皱着眉十分紧张,揣度大夫人下一句会说些什么。
“朝中下了聘书,将你许配给了世子。”
“簌儿不愿!”苏簌几乎是一瞬间离开坐席,跪倒在堂中。
朱栀也跪在苏簌身边,磕下头去向大夫人求情。
偌大的堂中,一瞬间只剩下沉默的寂静。朱栀头脑一痛,眼前闪过一束白光,头脑中便平白无故多出许多关于这世子的记忆来。
京城中谁人不知,世子不过是朝中为了牵制兰国的棋子,不仅地位低贱,性格也懦弱至极。从小到大,朝廷和百姓没有一日将他当做邻国的皇子对待。能与世子身份相配的只有公主。可如今朝中待嫁的公主至少有三位,却偏偏选中她这苏国公府的庶女苏簌。那么就只有一种可能——这婚事不过是皇帝为了羞辱世子的托词。
大夫人脸色如常,只是摇了摇头,道:“将世子的聘礼抬上来。”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就将满箱的金银财宝抬进了堂。
摆出一幅关心他的模样,又拿出十足的聘礼做戏。一方面展现朝中实力以及皇帝的宽宏大度,另一面又暗暗嘲讽世子无权无势。
真是好一出戏。
“嫁与世子,本是殊荣。”虽是这样的言辞,主座上的人却还是不自禁露出了悲悯的神情,哪怕苏簌并未看到那一瞬而逝的失落,可朱栀却捕捉到了。
“什么殊荣...那些人过去从未正眼瞧我,现在怎么把这样的‘好事’拱手送我!我不愿嫁!”
“不嫁就是违抗皇命!只有死路一条!”二娘子终于按捺不住露出丑恶的嘴脸,神情激愤得像是立刻就要将苏簌五花大绑送至世子府。
苏簌虽不怕二娘子,但她心知肚明。不嫁,就是抗命。腿下一软坐倒在堂间。
朱栀连忙上前去搀扶苏簌,此时她心中已有了想法。既然刚刚这段记忆突然浮现,说明世子一定与她在这个世界的原因有关。既然一时半刻搞不清自己是身穿还是魂穿,那便走一步算一步,多开辟些路总是好的。
回青叶园一路,苏簌一直是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
“簌儿,你是否真无心嫁他?”
“我苏簌,宁死不嫁。”瓶中的桃枝被苏簌利落剪断。
“那我有个想法。”
“你要做什么?”
——
世子迎亲的一日,城中百姓却避而不及。鞭炮炸响声此起彼伏,迎亲队伍人人手中举着红灯。大红的纸屑漫天飘扬,这样盛事却看不出任何张灯结彩的喜悦来。
马上的男人一身大红喜服,面不带笑,清冷非常,他漆黑的眸中映出卑懦的胆怯来。
“还有二里就到苏府了,世子!”牵着马儿的正是世子桑泽的侍卫,名唤凌飞。与桑泽此时漠落的情绪不同,凌飞却是真心为他家公子欣喜。
凌飞跟随五岁的桑泽来到凉国做世子,居住京城十六载,孤寂悲苦,好容易才得来一个女子将能与他相伴终身。凌飞不是看不出这是皇帝的欺骗,但终究,世子不再是一个人了。
像是勘破世子的担忧,凌飞抹了抹鼻子,咧着嘴笑道:“世子还会怕有女子不喜欢自己吗?”
“我身份卑微......”桑泽只说了这五个字,便不再言语。
无论如何,他的身份配国公府庶女,自然是绰绰有余的。可他怕,怕不能给自己夫人一个好的将来,怕她嫁到世子府不比娘家,会受委屈。他怕了诸多东西,畏缩卑微,唯独没想过自己。
他想说的也许是,“我能给她一个家吗”,亦或者,“她会情愿嫁给我吗”。
趋近黄昏,天渐渐凉了下来。夕阳的余晖中飞过一群雁儿,春日里,这些寄托着希冀与乡愁的小玩意儿又飞回到北方来,在迎亲队伍头顶圈圈环绕,叽喳传递着祝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