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经日落西山时,本该升起的天境又不见踪影。府中的小侍女目下恐已溺于一枕黄粱。
见主子睡得熟,桂圆先前并未点亮正房内的烛火。
待到姜月见醒来,目光所及的只剩一片漆黑。她试着催动烬火,可每当手心刚亮起一丝焰苗,就会迅速覆灭,轮番多次都无用。
她沉下手,喟然轻笑。“月见,想是我乘了你的载体太久,眼下愈发像你了,随你作息颠倒,还随你喜用驭藤之术……
我知晓自己的神力已不及尊时,却没成想,如今居然到了催不出烬火的地步,再这么下去只怕会生事,我们得快些去寻那只狐狸了。”
紫烬圣火可撼天地山海,金问灵着此力降世,神列宙域天,庇护众生。
而今却因她贪杯……
她需同神女说这日后的计划,可神女此时异乎寻常,并未作应。“月见?”
四周依然寂静无声,她撇了撇嘴。“怎还没睡醒……算了,得去柴房取个火折子来。”
姜月见循黑摸索着,悄声推开栊门,探到院里,这儿更是黑的出奇,伸手不见五指。
吱嘎——
突然,身后的房门传出一阵闭合的声响,尽管声不大,也惊得她心呼秽语。
姜月见急忙转身寻找声源,她这才发现,方圆十里内早已没了事物的轮廓,成了一方黑境。
妈呀!来的是什么鬼?道爷快救命!
“问灵。”
男声入耳,嗓音温冽缱绻。他喊得并不亲昵,却明显带有安抚之意。
来着何人?怎知晓她的尊名?
姜月见并未因对方的安抚而松懈神经,体内的神力此刻全数顺着脉络流于掌心,备起攻势。“何人在这装神弄鬼?还不赶紧给本尊滚出来!”
黑境默了良久,不知期间,男人想了些什么,他再次启唇。
“幸好……”
“找到你了。”
男人说得很轻,语气似乎透着悲伤。
姜月见脑中顿时一片空白,随后不知名的痛感席卷全身,她抬手捂上胸口,呼吸越发急促。
她确信这是她记事以来从未听见过的声音,可,好熟悉……为何自己会突感凄然,他们从前认识吗?
姜月见再次辨别着声源的方向,这下更显焦急,她潜意识里只想快点见到他。
声音像是从身侧传来的,她偏头视去,尽处有簇通天的光束,他就站在光里,离她并不远。
为何看不清他的模样?
姜月见几乎是出于本能的反应,拔着步子奔去。男人朝她伸出手,他若不是鬼,也令她见鬼一般。
她居然能感受到自己的心脏正在剧烈震颤,原来神并非无心。
她同样朝他伸出手,差一点,就快要碰到了。
……
约莫凡间戌时,府中的庭院已满覆银华。
“姐姐,姐姐!快醒醒,月亮照屁股啦。”
姜月见睁眼,一下轰得起身。“你别走!”
她的胸腔急促起伏,神女隐约感觉到她在流泪,不知缘由。“姐姐别哭,是做噩梦了吗?”
“啊?”姜月见还未脱离梦魇,愣得抬手,刮过眼尾,食指染上碎银。
活了这么久,头一次知道神也会哭……刚刚是梦?原来神也会做梦啊……
除了会发光,好像同凡人也没啥两样。
“姐姐,今日是上元,我们出去玩吧!”神女在她耳边兴奋叫道。
“上元?我睡了多久?”
神女一本正经数道:“十六、十七……反正差不多有……十多个时辰吧。”
多少?啧,这下和猪也没啥两样了。
“我睡了这么久你怎么都没叫醒我?”
神女抱怨道:“我叫了啊,可姐姐就像昏过去了一样,我用藤条抽你,你都不醒。”
姜月见后知后觉,左臂传来一阵生疼。她观着四周,原来桂圆在房里留了多盏蜡灯,月色也已透过窗纸照进里屋,杳烛遵守了约定。
此景同她梦里的全然相反……可她这些奇怪的反应又是怎么回事?那家伙又是谁?
她扶额长叹。“罢了,我们去玩。”
若实在想不明白,那便说声罢了。
姜月见息前同桂圆说,自己不适房外驻人,叫她随意些。彼时的桂圆正在卧房内,缝制着即将要送予小姐的青裙。
咚、咚。
东耳房的门沿被叩响。“桂圆,你睡了吗?”
桂圆蓦然张皇失措,忙将那堆青布藏于帐中,确认没留下遗漏之后,理了理发髻,跑去开了房门。
“小姐你醒啦!有什么吩咐?”她的瞳灿若繁星,褪去惊慌后只剩清明。
“爹爹回来了吗?”
桂圆听后霎时挂了脸,撇嘴说道:“杳烛上神方才千里传音,说是今年选在上元节情定终生的男女太多,他忙着赶制姻缘谱,现下抽不开身,不能回来陪小姐过节了……上神让小姐千万别生气!他还说了,待他回来,会给小姐惊喜。”
姜月见只是点了点。“嗯。”
见她脸上未显出丝毫悲喜,桂圆愣愣问道“小姐难道不气吗?”
“不气,不过你这颗小桂圆看着倒是挺气的,和我说说,你为何生气?”她没忍住,上手戳了戳桂圆鼓囊的脸蛋。
“上神说过会回来陪小姐过节的,他食言了。”桂圆一脸严肃的说。
“失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