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明至。

名字是他父亲温十郎取的。母亲姓明，叫明传雨，温明至是夫妻二人爱的告白；另一层含义是希望他在的地方，就有温暖的黎明。

不过，这夫妻二人大概是太过恩爱，在明至16岁那年，留下一套房产，一辆代步车，和100万存款，游山玩水去了。

他们……甚至一年也想不起一次儿子。

明至真担心哪天，父母敲开家门的时候，身后跟着好多弟弟妹妹……

原本明至是个清醒的人，他知道自己这样一无头脑，二无经验背景的人不适合创业，省着点，没有重大疾病，可以撑到父母拄着拐杖回来那天。

可最近他有点苦恼，深感钱不够花。

他发现自己渐渐喜欢上了一个从前并不在意的单机游戏主播。

非常偶然。

那个主播小海棠用虚拟的形象，也就是皮套直播，所以他不是因为别人的外貌见色起意，也所以才花了那么久动心。

为什么需要钱呢？

小海棠不可能无故把联系方式告知一个陌生人，而她现在人气非常高，拥有夸张的2000舰。2万一个月的总督都很多。消费最多的，一个月给她打赏50万。

她半年的收入都有近300万了。小温的这点钱，实在是毛毛雨啦。

不过好在他还是保持了理智，现在的环境，创业就等于负债啊。其他的，能暴富的营生，他条件有限。

至于说，面对一个非常喜欢的有趣灵魂，可以暂时放下……吧……

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呢？心里打了十万个滚。

他小心问了一下老爸。

老爸懒得问的样子，随口一句“需要钱是吧”，很快，明至的银行卡便多了一条汇款短信提醒。

500万！

明至先是兴高采烈到原地蹦到天花板上，后又冷静下来陷入悲伤。

首先是，他自己不复少年时，身上长膘了。

其次是，他认为自己没什么亮点，一无所长。

第三是，他喜欢的人非常独立有主见，并不依赖他人，他完全没信心扮演起另一半的角色。

就是老爹给钱，使他得以和小海棠产生联系，那又如何呢？

他刚陷入低落，老爸接下来的问候又狠踹了他一脚。

温十郎问他要钱什么用途，也是随口的样子。明至想爹妈两个一路玩赏，拿500万跟玩似的，想来是不跟自己计较的，遂如实回复。

“儿子你太傻逼了。”

温十郎随口说完，撤销了转账。

你！我！

算了，亲生的，不跟他老头子计较。

明至和好朋友苏武崖聊了聊，武崖问他为什么会胡思乱想无意义的事，一个人砍瓜切菜时也会神思吗？

“会。”

“那你就砍的不是瓜切的也不是菜。想要，行动起来就好了，结果留给上天。”

“你为何如此看得开？你在武当山思过崖闭过关吗？”

“奶奶的，这不是你教给老子的吗？专注给别人洗脑，自己分逼不信？”

“那倒不是，只是当时——没有欲望啊。”

苏武崖劝明至行动起来，至少先把第一条“肥胖”消灭掉，做回从前的自己。后面的以后再说。

明至非常认可这一点。如果他连坚持锻炼的毅力都没有，又怎么能陪着喜欢的人面对人生的风风雨雨呢？

他沉下心来。

他贯彻执行了下去。

一天。

两天。

……

366天……

……

在锻炼的过程中，他更深入地了解了小海棠。

这个女孩最初也是其他主播的观众，非常爱玩游戏，上学时因为想要养布偶猫，尝试开了直播。踏入这一行，取得如今的成就也很偶然。

早些年，单机游戏圈子里，女性身份就是极大优势，何况她还人美声甜。

明至就在想，一个人的热爱，碰上对的环境，那便产生了美妙的结果。

自己有什么热爱呢？

他喜欢的很多，都是真诚的、善良的，不做作，不弄虚作假的。

是的，除了也喜欢看美女跳舞的视频，哲史生地物数学天文宇宙人文艺术民俗社科……他有的是时间浪费在这些并赚不来钱的东西里。

人生嘛，本来就是拿来浪费的。

你何必焦虑得脑袋锃光瓦亮？

什么？你没一个有钱的爹妈？

唔……那就看看我们的星空吧。

930亿光年的寂寞里，有1万两千公里的喧哗。

也可以说，1万两千公里的喧哗外，是930亿光年的寂寞。

若是哪天造物厌倦了，一个天外陨石，这里将不复人文，重新化作粒子，化作宇宙的尘埃。到那时，即便信息守恒，即便来过的一切都将留下痕迹，有粒子替我们记得苏格拉底，也没有声音再替我们翻译了。

930亿光年的内外，再也没有灵魂颤动的歌。

我们都是物质的吗？平等地由粒子组成？

也有相反的观点。

诺斯替教派认为：灵魂原本自由地遨游在宇宙中，地球像蚌，灵魂像杂质，引起了蚌的自我保护机制，于是灵魂被捕获，成为珍珠一样的人。

我们被囚禁在物质的监狱中，因而无论如何都不能全然地满足快乐，时常感到空虚，即便醉生梦死，纸醉金迷，夜夜笙歌，七八个男女同赴酒池肉林。因为这个物质世界不是我们的故乡，我们都是异乡人。

珍珠破碎的那天，我们都将踏上通往自由的归乡之旅。

唯一不同的是，有人会认真地写下囚徒日记，有人笔迹潦草，有人什么也没留下。

相同的是，那一天终于到来时，我们都会想起我们本是亲人，是归乡路上的同路人。

他相信，很多男人都和他一样，也喜欢这些东西，也喜欢思考和讨论这些东西。永远保持着好奇心，路边精密复杂的机器，也可以观察赞叹良久。

他的兴趣爱好广泛却不精，他从未如小海棠一样，热爱游戏到极致。通常来说，男生玩的游戏数量要比女生多，但这个小海棠，能随口说出多到让明至头皮发麻的陌生游戏名称。

他的爱好没什么用，至少目前看来，他是个一无是处的人，和千千万万个普通男生一样。

时间的消逝是飞快且无情的，看着过世新闻里那一个个伴着童年长大的名字就足够伤春悲秋。

那些人已经功成名就辞世，带着来此一行不唏嘘的饱满，在这个世界留下属于自己独一无二的记号。

可是他的前路在何方呢？

即便再过几年，小海棠热度不再，结婚安稳，退出网络的江湖，她也在千千万万人心中留下了记号。

他的记号在哪呢？

世上有千千万万人想和小海棠的姻缘连线，如果他不努力，那个人一定不会是他。

如果她将来真的嫁人了，那个人为什么不能是他温明至呢？

为人一世，怎可碌碌无为。

可是抬首看天，天就是那般高远，可望不可即。

这个小区的楼顶是不锁的，许是电梯常出故障，又无闲人出入，维修工懒得锁。

可偏偏真就有这样一个闲人。

明至站在电梯机房前，伸手看着天。他本是被自己恢复修长的手指吸引，反复观看，回忆幼年时父亲是如何喜欢他的小手和小脚丫并亲个不停的。

怎么就突然不爱了呢？因为他变了？他不是小时候那个自己？连父母的爱，也是会改变的呀。这一抛弃，就是十年。他被孤零零地扔在弃屋前，心里长满荒草。怎么有人可以，一瞬间横刀，将十数年的爱斩断？他的父母，究竟发生了什么？

他的视线突然就被指头根处小小的一点画面吸引了。

刚才两指之间出现了一个小蓝点，就像阴极向阳极发射了个电子那般。

是错觉吗？

两个。

这次他清晰看到了。

他的每个指缝间，都在产生这样的“电子发射”现象，不可思议的神奇，梦一般奇幻。

既惊喜又让他小小担心。

他的身体的确变得很强壮，但还不至于发生武学奇迹吧？

指间的蓝点越来越多，越来越密集，到最后，竟扩散出指间，播撒向天空。

越来越多！

多到不可思议。

明至惊吓到一屁股坐在地上。

自己这是怎么了？

身体原子离散，要消失了？

那些小蓝点非常幽微，针尖大小，已布满了整片天空。

就像是蓝色的帆水母游出海洋，蒲公英乘风般，散作漫天星斗。

突然额角上一痛，熟悉的感觉。

哪个小淘气包这么可爱，球不射门，又踢我头上了？

“日你仙人板板，老子这次没在看美女！”

明至捂着头，没听到小学生的欢笑声，倒听到了不辨男女的诡异电子合成音。

“赛口！赛口赛口！”

一转头，看到个巴掌大的小东西，浮在空中。

小东西白脸白肚皮，其余地方蓝色为主调。

大形像机器猫，头部的比例小一些，长着兔子耳朵和短尾巴，面容就像初音未来那么可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