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好,都依你。”唐哲宠爱地笑了笑,伸手扯了一下书桌边的麻绳,只听见门外一声清脆的铃铛响,一个青衣小厮走了进来。
“老爷,何事吩咐?”
“你去传话给门房,将新收礼品中的那对猫儿送到后衙交给知画,其他诸物依旧存放到库房。”
待小厮离去,唐窈娘试探道:“爹爹,我这次出意外只是我们自己家事,为何会有外人来送礼呢?”
唐知县一捋胡子,不以为意地说:“估计是师爷散播消息,本地富户才会闻风而动啊。”
唐窈娘见亲爹如此托大,连忙问道:“爹爹收了如此重礼,是否不太妥当?”
唐知县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窈娘啊,你可听说过‘一任清知府,十万雪花银’,为父掌休宁正印,百里休宁,一言决之,诚可谓百里之侯。夫官者,父母也,夫民者,子女也。子女孝敬父母,乃天经地义,纵是府尊大人听闻,也会夸为美谈,又那会不妥当呢。”
唐窈娘被知县爹爹的说辞惊呆了,这要是放在现代,分分钟纪委请喝茶。于是斟酌片刻,朗声道:“爹爹可知魏征谏唐太宗故事?”
“哦,窈娘竟知唐史,看来你娘对你没少下苦工啊。”唐知县微微一笑道:“讲来听听。”
“魏征上书唐太宗,言道:‘君,舟也;民,水也。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唐太宗从谏如流,将此良言刻于铜镜,引为美谈。”唐窈娘观察着爹爹的神色,正色道:“孩儿窃以为,官之治民,亦如舟行水上。为官者,当爱民如子,自然受子民拥护爱戴。”
“哈哈,窈娘有所不知,天子治天下,知县治一隅,职权范围不同,治理手段岂能相同,何况故唐朝与我朝远隔数百年,国情大不相同。”
“比如当今圣上煊赫武功,只用考虑北伐蒙古、开疆拓土就够了,而为父治理地方,要考虑的事情就多了。”
“休宁一县之地,方圆百里,人口近十万,而为官者,仅知县、县丞、主簿、典史寥寥数人而已,若是爱民如子,如何爱得过来。”
“为父为官九年,非是自夸,已熟谙为官地方之精要,关键有三,一者钱粮税赋,二者治安刑名,三者文治教化,余者皆小事耳。”
“乡野之民,有富有穷,或贤或愚,时顺时刁,须得雷霆雨露俱下,方可治之。”唐知县侃侃而谈,说得兴起,熟稔地捻起长须,:“为父多年揣摩治民之道,单得了一个‘驭’字。”
好嘛,爱民如子,到了爹爹这里,竟然成了驭民如子。看来爹爹的为官观念早已根深蒂固,不是一时半会能扭转,只能留待以后因势利导,徐徐图之。
唐窈娘心里长叹一声,一时无话可说。
“窈娘自小养在深闺,观史而知理,虽有偏颇,也算难得。”唐知县却不自觉,充满遗憾地长叹一声:“若是身为须眉男子,当可传承家风,建功立业……”
唐窈娘大感不忿,眼珠一转,促狭地问道:“难道爹爹竟然是前朝皇室隐世后裔?”
“住口,休得胡言乱语!”唐知县身子一抖,瞪大眼睛,严声斥责:“仔细惹来泼天大祸!”
唐窈娘抿嘴一笑,没想到一句话就能让爹爹破防,便继续说:“爹爹既非皇室,家里自然没有皇位要继承,那要儿子何用?”
唐知县气得吹胡子瞪眼睛,却无言以对。
唐窈娘乖巧地走到爹爹身后,给他揉捏肩膀,:“爹爹就这么想要儿子吗?难道女儿不好吗?”
唐知县享受着爱女揉捏,颇为受用,喃喃自语:“女儿虽好,终究…终究……”
“终究什么?”
唐知县却不答,拍拍窈娘的手,慈爱地说:“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吧,且开心过这几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