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她又轻松笑了，自嘲自己不过是最混的混世魔王，顾长老手下弟子如云，如何轮得到她来忧心。

胡乱揣测他人真心，实在是不该。

顾锋不像游朗星，非得说一大堆场面话，他虽面容严肃，开口几次却是极妥帖极关照人的话。

栉风很快也就放开些了，偶尔也会在宴上搭腔。

不过说话最多的还是游青商。

“想到中都之事，我有一点小疑惑。”

顾长老一副洗耳恭听的姿态，静待游青商的下文。

“那红杳所说天外仙似乎很不满天道偏袒一些人——也就是我们这些所谓的天骄吧，好像命运确实有些不公平。”

顾长老没想到是这样的疑惑，调侃道：“看来你和你爹确实不亲近，若是他在你这个年纪一定会说，既然我得了天命，那我就兼济天下，把本该给天下的都送回去。”

玩笑话说完，他又接着说：“天命可不能用公不公平来说。”

“人总要有不同，如果谁都一样，那还有谁能认得自己呢？既然天命落在你们身上，那只是说明你们可以做到很多别人做不到的事情，至于他们所说的背负苍生——”

“恕我直言，只会在危难时候要求别人挺身而出的人，往往也就是要求天命公平的人，他们想不到自己只是没有得到太多天道青睐，而并非没有自己的命运。危难当前。就算是古乾宗亲传也得自己争自己的命。”

游青商拖着“哦”了一声，然后又说：“这么说的话，天外仙的人怎么不算是有志气？”

顾长老凉飕飕瞟游青商一眼：“你这孩子，嘴上没把，什么话都敢往外说。”

“天道恩泽万物，一草一木都承它的情，修仙界能有现在的秩序与和平离不开天道的指引。天外仙的人要夺走他人的气运天命，反了天道。仅仅只看到了自身所不得，而看不见世间所得，我猜他们大多是为了私欲。”

游青商自知失言，吐了吐舌头，把话题岔了开。

她一张嘴从南侃到北，什么天马行空稀奇古怪的话都倒豆子一般往外说——也就是看在在场几个人都性子沉，听完也不计较罢了。

“对了，听闻濯锦山庄姜家的独女是极品火灵根，据说她幼时站到别人身旁都会灼到旁人，那她炼器会不会把东西炼化？”

顾长老眼含笑意摆头：果真孩子话。

栉风偷偷瞟了一眼席上的徐少白，说道：“那岂不是和三师兄一样厉害。”

顾长老笑意愈发深了，平日里脸上严厉撑着的竖纹都变成了笑纹。

“谁告诉你少白是三师兄？”

徐少白仍是神色不变，看不出所思所想。

而其他三人，就连平时表情甚少的萧湘也露出茫然神色。

顾锋抬盏抿了一口茶水，卖关子似的刻意拖了一会儿才说：“我当年带回宗的可是女婴，诸长老眼下可都是过了明路的。”

啊？

游青商张大嘴巴，和同样震惊的师姐师弟面面相觑。

难怪当时在揽春风她穿的是裙装！

徐少白平日里为了行动方便，怎么简洁怎么穿，而且寡言少语，就算有人称呼错了也不多解释，因为觉得无所谓。

何况门内小辈接触过她的人更是少之又少，萧湘初见她时，只觉得少年男生女相，叫她师弟也不辩驳，吩咐她也顺从着去办事了，哪还能够往别的方面想——

于是一个传一个，徐少白就这么顺理成章当了这么几年的徐师兄。

宴席是在巨大的惊骇之中结束的。

游青商促狭地想，她得告诉游元璟和宋锦玉，并狠狠地嘲讽他们眼瞎。

顾锋特意把人叫来其实也有些私心。

徐少白天生冰灵根，出生时便大雪延绵十里，下了整整十日，若非他出手干预，只怕那个凡俗村子得冻死不少人——这样的天赋万中无一，也最契合无情道。

顾锋却察觉徐少白的无情道并没有道心，只有无情二字。

她不甚在意任何事物，行动全靠顾锋指教，讲与她的道理她照做，但是心却是一窍不通。她就像是一件冰雕的容器，只晓得接受和实行，并非她发自内心的本意。

游青商他看在眼里，这个孩子从凡尘里滚了一圈，是亲传里最有人情味的孩子，他希望徐少白能从游青商身上懂得一些东西。

太妄执不好，可全然不解是另一种极端。

“我们古乾宗就是太古板了，濯锦山庄每年都很热闹。”

几人并排坐在瞭望台边缘，权当是饱餐一顿后的消化活动。

徐少白一向听顾长老的话，有心想要和游青商多交流，绞尽脑汁附和了个“嗯”。

栉风突然想起之前那次宴席，说道：“小师姐，仰仙城肯定也很热闹呀——”

游青商直摇头：“仰仙城是仰仙城，古乾宗是古乾宗。”

萧湘不明白有什么不同：“除夕那天去看不就好了？那日我路过时听说今年望海潮包了烟花。”

明明离上次来到仰仙城并没有过去多久，游青商却感觉到了一点近似于唏嘘的情绪。

师门携手快意同游，这是游青商前世想都不敢想的。

当年步步如履薄冰的关系，眼下竟有了一种镜里看花的恍惚：原来二师姐萧湘并非不好相处，只是她素来直来直去，眼里只有剑；而徐少白其实是三师姐，也并非暴戾嗜杀，她只是偶有灵气失控，眼里没有太多凡尘是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