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楔子(2 / 2)人间是座悲喜堂首页

周遭道士不知何物,纷纷后退几步,可金光落身轻于鸿羽,且无半点异样感觉,便只当他故作声势,使了个吓唬人的把戏。

流云剑瞧出底细,一语点破:“法术繁杂,道力却不够深厚。三弟,莫要与他周旋,你我合力擒之。”

面具男子已然力有不逮,强装镇定之际,又听流云剑戏谑道:“方才言语多有不屑,可如今看来,灵脉压身,也不尽然无用?”

面具男子也不否认,微笑道:“一个老鼠窝,偏偏生出一群王八羔子。”

流云剑脸色一变,剑起处,风卷流云照影动。两指划过振臂高呼,远逃四散的众弟子腰间佩剑便嗡嗡作响、颤颤欲动。流云剑一声喝令,甩剑一指,千百佩剑便随其意动,朝那弯腰喘息的面具男子扎去,总算在面具男子重新提气前剑指黄龙。

面具男子躲避不及便被一剑剑鱼贯而入,眨眼却又烟消云散,竟只是个心神意念具象而出的水月分身,在道门正统眼中一直算是旁门左道不受待见。

再现身时,面具男子已是神完气足,见那中年男子一击不成犹不罢休又驭剑而回,落在他眼里无异于乌龟爬爬,扯嘴嗤笑道:“流云剑?被一群溜须拍马的投机之辈吹捧几句‘剑君’,当真就是剑中君王了?”

他灵光一闪计上心头,右手持剑画圆,左手掐指捏诀,敕令一声“破”字诀,甩手一点,来势汹汹的千百飞剑便犹如以卵击石,崩碎成万千碎片,却不曾四散飞溅,反倒给面具男子一手控住。

原是被流云剑征用驭来制敌的飞剑,此时却成了夺命暗器。

先前被金光附身的几个弟子,此刻纷纷给捅成了筛子,血肉模糊。那些人倒地抽搐口吐血沫,却仍吊了口气未曾死绝,只是被彻底废去周身经脉,崩坏七处心窍,再无修炼可能。

到底还是没能下死手。

倒不是他如何慈悲心肠,只是冤有头债有主,伥鬼再杀一万,也不及真正除掉一头猛虎。

况且,杀人未必最能震慑人心。

死得再惨,也只是死了,可活着,却不都是活着。

给他们一个生死攸关的惩戒,也留给其他人自省反思,足矣。

旁边几人站的近些,虽是毫发无伤,却早给吓丢了三魂七魄,来不及庆幸逃过一劫便瘫坐在地。

挽日弓释出真气护体,才幸免于难。可不等他庆幸,那面具男子早又提了白玉长剑冲他杀来。挽日弓长弓脱手,此时便是欲挡无法避之不及,只好一咬牙壮士断腕,拼了此后一手残废的后果,徒手接住面具男子长剑。谁知那面具男子竟是请君入瓮的有意佯攻,干脆弃剑不顾,转身便是一记重拳,正中挽日弓小腹,打得他丹田气海一阵翻涌,一颗内丹险些当场爆碎,周身真气更是被这一拳尽数震散。又起身接剑,趁他气有不接的空当欲取他首级。

挽日弓拼着肩膀挨上一剑,若非早已脱胎换骨重塑神胎,体魄远超常人,这一剑就要砍掉他小半边身子。如此,总算得以提气运功,张手虚抓唤回长弓,再取一支银箭,抵住面具男子胸前搭弓拉弦。

血花一溅,银箭破空而出,挽日弓肩上长剑也同面具男子一齐消失了身影。

远处,面具男子现身,胸前被挽日弓伤了一道半尺长的血痕。

再见云诡步,流云剑确认无疑,凶神恶煞质问喝道:“你是青丘狐族?!”

面具男子方才接连爆发攻势,看似威风八面实则早就难以为继,否则也不至于临了没能取了那挽日弓性命,功亏一篑。好在这老道士被他撑出来的花架子震慑,有所忌惮不敢轻举妄动,才给了他喘息之机。

“非也非也,青丘绝技云诡步天下闻名,无论道门仙家还是四方妖域,大有神往之辈,自然也不乏或偷师或机缘而习得此技之人。如此,按你的道理,难不成这些人都要算作青丘狐族?”

面具男子慢条斯理装模作样地说道。

流云剑年少时,可是亲眼见过师父同青丘大妖交手,自然能辨别真假,如此正统的云诡步出神入化,除去青丘还能有谁?可此时,却也懒怠同他争论这些,“青丘也好,狐族也罢,既然来了,就别想活着离开!”

面具男子提了口气,仍是不伤和气的笑容满面,道:“不知有何手段,倒想领教一番!”话音刚落,便接连闪现身形,很快消失不见。

“大哥,不能让他跑了!”挽日弓疼痛咬牙,愤愤说道。

流云剑就要沉着冷静许多,思忖片刻,道:“他既是来抢那灵物的,自然不会轻易罢休。召集所有弟子,就算挖地三尺也要把那灵物找出来!”

小女孩重伤在身,跑了没多远便瘫倒在地。面具男子有云诡步傍身,即便道场开阔又不知其去向,却也寻着蛛丝马迹一时半刻便追了上来。他刚想伸手去扶她,女孩却不知有何深仇大恨,拼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口咬住他的胳膊,大有死也不松嘴的架势。

男子一时五味杂陈,却又不知该作何应对,只能摸着她的头安慰道:“不怕了,没事了。”

女孩也许气力用尽,牙关终于一松。

男子本欲开口却生生止住,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女孩疑惑地看着他,男子摸着下巴做思忖状,笑道:“你还没有名字啊……那我给你取个名字怎么样?你就叫……初见,如何?”

说着,男子便在地上以指作笔写了两字。

“初……见……”还不甚了解人间言语的女孩生涩地重复着。

“对,从今往后,这就是你的名字了!”男子又拿出那把莹白如玉的长剑,送到女孩手中,“此剑名为‘落雪’,算是我的护身符。我将它送给你,以后有它保护你,你就不用再怕他们了!”

女孩许是明白眼前男子没有恶意,直勾勾盯着他,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嘴型变了又变,才终于蹦出一个字:“……谁?”

男子会意,笑道:“我是来救你的,算是……你的贵人吧!”

“贵……人?”

男子听见身后追兵将至,急忙抱起女孩腾空而起。

下方大小道士越来越多,男子不得不时时施展云诡步闪避攻击,可此时身处道场禁制封阻,说是苦海泛舟、逆流而上也毫不为过,几番躲避下来,真气很快便难以为继,面色也跟着沉重起来。

可瞥见怀中女孩,他又继续笑道:“初见,既然苦难来临避无可避,再难忍也只能受着。活着,才能做你想做的事。总有一天,你会登上无人企及的高峰,再没人能威胁你的生死,无法束缚你的自由,甚至连抬头仰视你也成了奢望。

今后,你一定会遇见可以托付生死的挚友,可能也会遇见生死相争的敌人。这一路上,你会哭,会笑,会生气流泪,会落寞孤寂,会见识大千世界,也会尝遍酸甜苦辣。或许这些我无法亲眼目睹,但落雪会一直陪你。它会替我照顾你,替我见证,将来的你会是什么样子。

想必那时的你,已经不再需要依靠谁,也不会再畏惧谁,能随心所欲、任性而为了吧?

对了,一定也会是个倾国倾城的大美人!

初见,你记住,不管遇到什么,都不要怕,即便你看不见我了,我也会在你身后某个地方,兴许是枫叶染红的街头拐角,也可能是银装素裹的雪山之巅,又或者是草长莺飞、花开树茂的斑驳光影,一直看着你,陪着你,你永远不是孤单一个人。

可如果实在难熬了,千万别总忍着,不妨同落雪说说话,诉诉苦,说不定我能听到呢?

说了这么多,你一定听不懂吧?没关系,我知道你记性不差的,现在只要一字字记住这些话,日后总会明白的。”

身后,不知粗大了几百上千倍、几乎接天的缚妖索狠狠抽中男子,就像以合抱之木击打飞逃的蝇虫,二人当即好似沙包一般飞射出去。缚妖索紧随其后缩回原形,就要将两人捆住。面具男子好似早有料到,借了这势大力沉的一击愈发逃得快了几分,直到一口真气散尽才翻滚落地。男子始终死死护住女孩,自己却嘴角溢血,脊背骨险些被方才的缚妖索击碎,脸上面具也摇摇欲坠。

女孩看见男子嘴角血迹,眼角泛起泪花,伸手欲替他擦拭,泪珠化为冰晶滚落在地。

男子不禁动容,平复心情后强挤笑颜道:“放心,一点小伤,还死不了……”

“咻”

又是一道银箭破风。

这次却没有长剑天上来。

秘银箭簇穿透男子胸口,多亏了被他死死攥住,才不至伤到身前女孩。

面具飞落,鲜血飞溅也染红了女孩苍白的脸。

……

夜半。一张晶莹剔透的冰晶床榻上,女子猛然起身,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虚汗不住地流下,变成冰晶掉落。女子失神地看了看四周,怔怔地呢喃道:“又是……这个梦……”

房门被轻轻推开,另一个窈窕女子走进来,似乎有什么事,“姐姐……你又做那个噩梦了?”

女子有些失神,点了点头,似乎回忆着什么,脸色有些痛苦,最终只能叹了口气,转移话题:“不说这个,白练,你深夜前来,可是有何要事?”

即便被称作白练的窈窕女子素来以心细如发著称,又是四方妖域公认的左膀右臂,可或许是被眼前人庇护太久,理所当然认为如此强者无需她来担心,又或许是笃定小小噩梦岂能奈何于她。总之,眼下便敛回心思,禀报道:“嗯,树妖来报,前些时日,人间一个小村庄突生异变,仙盟那边明面上虽然仍按兵不动,可暗地里小动作却是频繁,刚刚又得到消息,似乎是‘天书’现世了。”

女子眉头一挑,显然被勾起兴致。“当真?此事非同小可,若果真是天书现世,如今再派人去一探究竟,已是为时晚矣落了下风……”

被唤作白练之人提议道:“既然这样,不如先派人同仙盟明争拖延打探消息,而我去他们的必经之路堵截,守株待兔。”

女子站起身,细碎的冰华飞舞,织就一身素白雪衣,遮住了女子曼妙的玉体,“便依你所言,速速传音其余妖帝,即刻随我前去拦截。”

即便两人相伴百年如影随形,白练妖帝也不免吃了一惊:“其余妖帝?姐姐,这样是不是有些兴师动众了?天书一事所关虽大,但仙盟那边不知为何,也只派出了两大仙尊,不说其他几个闭关多年的老怪物仍没有动静,御下道场更是无一动身,我们四大妖帝无需一同前往,只由我带上织魅,想来便足以夺下天书,更不必惊动姐姐亲自……”

女子却立刻否决了建议,两弯本该最是秀气柔弱的柳叶眉猛地一沉,显出几分寻常女子难见的枭雄气概。“不,狗道士们诡计多端,万一仙盟那边耍弄什么花招,只凭你们怕是难以应对。况且,有些家伙明面看上去早已归顺,可谁又能保证没有暗藏狼子野心?”

“姐姐说的,难道是……”

女子一甩袖,不容置疑当即下令道:“总之,夺下天书一事我要的是万无一失!事不宜迟,你马上传音各大妖帝,我们即刻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