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那如今呢?”张知白单刀直入的问道。
张知白眼眶泛着微红,虽然隐隐已预感到结果,但眼角明显快要挂不住了,仍隐隐期待着有可能反转。
孟婆稍楞一下,神色黯然道:“唉,可如今呢,你来那个时空,已然是高度发达的信息时代,无神论者占大多数,你若夺舍还阳回去,冒冒然前去相认,先不说这屋里的众神会不会答应......”
“婆婆,没事,直言无妨。”张知白语气急促,隐隐暗感事情并没那么简单。
“你即便如愿回去,和过去的一切重新建立联系,照你急迫的样子,会把人家,那叫啥,你们常挂在嘴边的,哦,三观,全都给击碎的,关键你也会被当成神经病,打不打死老身不知道,但肯定会抓到精神病院的。”孟婆毫无情绪的说道,言语中其实已经点破其中关隘。
“他们信不信可另当别论了,你父母妻儿的身体状况,你万一再吓到谁。”孟婆轻轻笑道。
“那......那......不......我觉得.......家人和朋友应该都会信的。”张知白听闻已然懵掉,语调失态,胡乱说着。
“不,他们不会的,所以陆判才会提议给你加福,福气的福,让你在新的躯体里一帆风顺,万事都比常人如意点,算是对你的一种补偿吧。”孟婆清冷的说道。
张知白知道,有些事其实你心里明明猜到答案了,但总是抱有一些不切实际的反转的小期待;直到有人确切的给你证实,即便你好似已经有了心理准备,但那种失落感,一样会在一瞬间将你击垮。
“小子,事情想的简单了,其实有很多意想不到,是你看不到的。”钟馗站起,拍拍张知白的肩膀以示安慰,摇头叹息说着,“你可想过,此举可不像你们阳间那个换脸电影,随便就能收个欢乐结局。”
见张知白呆坐着陷入沉思,孟婆慈祥的面孔略有惊慌,起身欲阻止钟馗说下去......
钟馗给欲阻拦的孟婆打了打手势,示意让他来做这个恶人,同时向中堂其他人示意,由他来说透,其他众神见状,无一犹豫,纷纷点头同意,孟婆欲言又止,但也就没再阻拦。
钟馗深深吸了一口气,然后叹出来,语速极快地道:“你设想下,真如你愿,回去发癫般的一通相认。你怎么让人信?你用什么让人信?”
“难不成,你觉得把这里的遭遇说出来?
“有人会信?”
“张公子,别做美梦了!所有人都会认为你是个疯子!”
钟馗怅然说道:“难道你真的幻想,亲人们能接纳你?一起重新生活,好像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人会起来质疑你?”钟馗越说越快,提出的问题,张知白嗫嚅着,一个都回答不上来。
“要知道,你早就化为一捧灰土了,说难听点,你已经被挫骨扬灰。”
张知白只能泪目,每句话都如同锋利的刀刃,一刀刀捅着他的心......
“我问你,阳间你可听闻有先例?你能拿出什么佐证么?”
“我......我......”张知白支支吾吾,竟不知如何回答。
张知白何尝不理解,即便像电影情节那般,把每个人的生活细节都给复述出来,证明,我就是我......
以现代人的反诈意识;如此离奇的事情,只会把他当做盗取“个人资料”的电诈份子!
“哪怕,倘若,我是说如果真有人信,那又如何?你改变了被夺舍的‘躯壳’的命数,何尝不是扰乱所有人?
“任何之前和将来,与你有瓜葛的人,命运都会发生改变!至于命数走向何方,无人知晓!”
“这么看来,这何尝不是一种惊扰呢?更别说,地府阴曹可不容不得你如此肆意妄为。”
钟馗最终还是决定干脆一次性伤害到底,把事情挑的明明白白,打掉张知白最后一丝幻想。
“不......不......不不不不不......我不想听了。”张知白崩溃边缘,已然听不进任何解释。
此刻的张知白,明显感觉心里那撮一直燃烧的,代表希望的小火苗,被人接连泼了几盆冰水,熄掉了。
他终于感受到了一个鬼魂理应体验的阴冷。
不行,不能就这么认命,我得找回自己的生活。
“那还提什么还阳,对我而言,有何意义?”张知白毫无情绪质问道:“让我回去不能相认,像一个行尸走肉一般,去过另一个人的生活?”
“......”众神无言以对。
张知白已经开始带着哭腔:“从把我绑到这里来,再到给我一个希望的种子,然后亲手夺走它,然后看着我手足无措,狼狈不堪的样子?是不是很好笑?显示你们作为神明,高人一等的手段?”
中堂众人此刻都低下头,或看向别处,不再与张知白有目光接触。
张知白指了指中案的三生石,看着没有自己的人间百态,声音呜咽道:“那才是我的世界,如今这种种一切是我的错么?为什么你们飘飘然做下这些错,却要我来承担?”
“谁能告诉我,为什么?为什么?”
“到底为什么是我?”张知白的声调开始升高,看着三生石里一家妻贤子孝的画面,两行泪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
“人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我一洛阳穷苦菜农家庭出身,小时候那是真的苦啊,父母是农民,没什么文化,只能靠种地卖菜养活一家老小。
“我带着弟妹,时不时也要跟着父母下地干活,夏天热啊,汗落到地里,还没摔成两瓣,就蒸发了......”
“即便如此,我也得干些力所能及的活儿,引水浇菜,拔草除虫......就算弟妹饿的哇哇哭,也得干完活才能回家......”
想起童年的往事,张知白仿佛坚强了起来,继续叙述道:“大一些了,能挑动担了,还得去挑各种人畜粪便,回来帮着父母沤肥;班里同学没几个干过这些,也从不理解我身上为何总是臭烘烘,也从没几个人愿意叫我去他家做客,我也没怨言,毕竟家里情况在那摆着呢。”
那段满是心酸的岁月,以前从来没觉得甜蜜和无忧无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