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林初雨第一次见沈心怡的大伯。
沧桑的中年男人,眼窝深陷,突出的颧骨坠不了二两肉,整个人皮肤黝黑,松松垮垮的翻领汗衫尺码不算合身,把人衬得越发形销骨立。
曾经也算富庶的中产家庭,如今为了给侄女治病,已经几乎要将家底掏空。
沈玉龙曾经收到过各种名义的捐款,最大的一笔几乎可以包揽掉沈心怡整整两年的住院费,他却原路退了回去。
陈峥知道他把钱退回来的时候,没多说什么。
他尊重一个男人出于尊严而做出的选择。
沈玉龙唯一愿意接受的,也就是何旭每周的探望和陪伴。他其实也觉得自己这一家子挺耽误人家小伙子的,但是在心怡还没苏醒的时候,他不敢替她做决定。
他等心怡醒过来,自己处理同何旭的关系。
心怡醒来的这一年,大部分时候都喜欢一个人待着。
她没办法正常走路,常年躺在床上,天气稍微热起来,稍有不慎背上就长湿疹,痛苦到极点,自己又挠不到,只有在见到大伯母这样的女性长辈时才敢掉眼泪,说自己痒得难受。
这是何旭坚持要给她的复健流程上强度的原因。
他知道她不喜欢自己狼狈的样子被人看到,他知道,女孩的尊严像水晶般易碎。
复健的过程没那么轻松,她不仅要跟身体作斗争,还要跟意志和心态做对抗。
这是一场信念之战,她常常崩溃到想一了百了,彻底解脱。
何旭每次沉默着来,沉默着走,她知道自己总是辜负他,那一次又一次的心态破碎几乎要成为一种日常,她觉得这是互相折磨。
折磨她,折磨何旭,还连带折磨大伯一家。
沈玉龙年逾半百的大男人,这两年几乎要掉光这辈子的眼泪,他的眼皮总是因为疲惫和酸楚而浮肿,两年算不上漫长岁月,但几乎要磋磨他的全部精气神。
男人的声带这两年因为手术治疗而渐渐恢复一点,声音听着依旧像粗糙的砂砾,偶尔有几个音调他发不出来,会用气音代替,说话听起来像古早动画片里的反派角色一样,怪异里带着滑稽。
林初雨眼眶酸胀不已。
这样一个人,这样一个长辈,比她理想中的家长还要称职一万倍。
命运对他却实在不公。
她把手里大包小包和一大束鲜花都放到病房的置物架,朝局促不安的男人摆手,“沈伯伯,没事儿,您真不用泡茶,我看一眼心怡就走。”
男人搓着手,感到过意不去,“那怎么行……你等着,我去打热水……”
“大伯,要不你去买奶茶吧,初雨姐姐爱喝奶茶,我也馋了……”
躺在病床上的女孩眼睛亮晶晶的,状态还算不错,沈玉龙连连点头,拿着手机就出去,带上了病房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