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朱书镇咄咄相逼,王希孟仍是不以为然,淡淡地说道:
“也许是朱兄所作十分符合教导之意,所以才会对你大加夸赞,而我却总有一些别的想法,也会时常引来些许训斥,这或许是你我所见不同,因而也便有了不同的格局。”
“不谈技法,却枉谈虚无飘渺的所谓格局,”朱书镇当即嗤之以鼻:
“依我看是黔驴技穷,你一个小小的画学生,却大谈何为格局,不过徒增笑而。”
“此言大错!”
一再的挑衅,让王希孟也不禁有了些火气:
“虽身为一介画学生,但如今圣上圣明,吾辈亦有出将入相之日,若心中无忧国忧民、胸怀天下之大格局,手中画笔如何能画出世间百姓疾苦,画尽我大宋锦绣河山!”
“胡说八道!”朱书镇不禁恼羞成怒,“你也说如今圣上圣明,世间百姓哪有什么疾苦,你又何来之忧!”
鄙夷的望了朱书镇一眼,王希孟还显稚嫩的面孔上挂满阴云:
“三年前我自家乡入京,虽那时年幼,然一路上所见所闻,天灾频发、良田尽毁、赤地千里、民不聊生之情形,至今仍历历在目、不敢相忘,你又怎说百姓没有疾苦?范文正公曾言: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我又如何不忧?”
“你这是妖言惑众!”朱书镇像终于逮到理的泼妇,用手指点着王希孟,“当朝蔡太师曾对圣上言,如今国泰民安物产丰饶,是为丰亨豫大,你却说赤地千里、民不聊生,是何居心,是说蔡太师所言非实吗?”
不提蔡太师还则罢了,一提蔡京顿时让王希孟愤慨不已,手拍桌案直身而起:
“圣上自是圣明,岂料如今却遭奸佞欺瞒,身为当朝太师、皇家重臣,却不以国事为重,反在京师为扩建府第,毁民房数百间,以至民怨沸腾;更兼欺群妄上,专权怙宠,蠹财害民,坏法败国,怨气冲塞,上干阴阳,如此人心携贰,天下解体不远矣!”
这一番话吓得众人纷纷变色,朱书镇更是浑身哆嗦,手指王希孟道:
“你……你是从何听来这些!”
王希孟冷笑道:
“虽大臣保家族而不敢议,小臣保寸禄而不敢言,然天下悠悠,难堵众生之口,忠奸善恶,自有世人公论,岂是他一人可以把控?”
朱书镇看向王希孟的眼神里已全是恶毒,最终一跺脚,连说了三声“好”,转身离开了画室。
剩下的一众画学生目瞪口呆,有了解情况的同学,好心地上前对王希孟道:
“你今日的话多了,可知那朱书镇是何人?”
王希孟哂然一笑:
“任他是谁,能奈我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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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少轻狂,却不知祸根已就此埋下。
这朱书镇的父亲名叫朱勔,为蔡京的心腹党羽之一,因宋徽宗垂意于奇花异石,朱勔便刻意奉迎,在民间搜求珍奇花石进献,号称“花石纲”,其间巧取豪夺,广蓄私产,百姓备遭困扰涂炭,后被称为“六贼”之一。
在进献“花石纲”的同时,朱勔也深知讨好宋徽宗,还需其他的手段,恰好小儿子朱书镇在书画上有一定的天赋,便将其送入画学,以期日后能扶摇直上,保他家业世代相传。
按画学“旬给假一日”的规定,第二天便是假期。
朱书镇回到家中时,仍是一副怒气未消的模样。
朱勔这一日也恰在京师府宅中,见到朱书镇满脸不高兴的样子,忙问是不是遇到了什么不顺心的事。
哪知朱书镇先是一阵破口大骂,接着便将昨天与王希孟的争执一五一十地讲给了朱勔。
朱勔听后笑道:
“黄口小儿,道听途说而已,以你的身阶,又何必与他一般见识?”
朱书镇此时却露出一丝羞惭之色:
“若是别人倒也罢了,但这个王希孟,我却有些害怕。”
“怕他作甚?”朱勔好奇地问。
“任一处,他都比我强……”朱书镇嗫嗫道。
骂蔡京的人多了,朱勔并不在意,他还没闲到去找一个画学生的麻烦。
但如果事涉儿子的官运前途,那么就不得不慎重对待。
——这件事,还必须要让蔡太师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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欲知后事如何,且看下回《离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