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然看不到凤凌霄面容，闻波也能想象出他意气风发的样子，从十八年前认识他时，他便一直是这般昂扬，似乎从未低过头。

“凌霄，老师老了，从闻庾死的那天起，我已是活一天少一天了。”闻波平淡的面容中吐出的话是沉沉暮意。

凤凌霄话头一止，不知该说些什么，只能嘱咐道：“闻老还是注意身体。”又随清风散去。

闻波仍是面色平淡，过了良久，一丝笑意才攀上嘴角，望着窗外嫩芽，吐出两句话。

“玄铁邬？襄阳城？十万生民？都给我儿陪葬吧！！任屠，你可千万不要让老夫失望。”

……

傍晚时分

任屠穿过重重密林，面前豁然开朗，原来是到了一处悬崖，崖底灯火点点。

“那便是巫林黑市？只是该如何下去？”

任屠望着陡峭的崖壁，至少也有三十丈高度。

“兄弟是第一次来吧？”一个狡诈的声音从树丛中响起。

“谁？”任屠抽刀四顾，并未见着人影。

“兄弟不要紧张，我就是个带路的，赚点辛苦钱。”一个身影从脚底爬出。

任屠退后一步，只见一个身形平似纸片，四肢弯曲的男人在崖壁上平移。

‘方才居然丝毫没有察觉到崖壁上趴着一个人’任屠心里惊讶，说到：“你这功夫倒是奇特。”

那人爬上崖面，发出噼噼啪啪的震动声，身子如同吹气般鼓起，片刻就恢复了正常人的模样。

“嘿嘿，家传的吃饭本事，上不了台面。小人毕虎，兄弟能来到此处，想必是知道黑市而无人引荐。”毕虎身子还在不断地扭动，看起来十分怪异。

“正是如此，你怎么知道？”任屠问道。

“若是有熟人引荐，便从山洞入了黑市，能寻到此处来的，多是不知从何处听到名字的。”毕虎吐着极长的舌头。

任屠有些恶心，问道：“你有办法下去？”

毕虎嘿嘿一笑，“自然是背着兄弟下去，只是多少要收些辛苦钱。”

任屠随手掏出一把金圈扔了过去，“够吗？”

毕虎咬了一口，眼冒金光，“够的够的，兄弟出手真是大方！快快上来，莫要错过了拍卖会！”，随后又噼噼啪啪变成纸片薄厚，只是脊背上鼓起两个突起，滑至崖壁。

‘看你有些什么花招。’任屠心中冷笑，脸上却是神色平静，跳至其背部，抓住突起，“那便麻烦毕兄了。”

毕虎嘱咐一声：“兄弟坐好！”，便开始向下攀爬，嘴上还不停念到：“兄弟也是冲着那玲珑丹来的吧，听说吞服一颗便可有飘飘欲仙之感觉，忘却三千烦恼，无论是成为武道至尊还是妻妾成群，想到便能做到啊！”

毕虎还在意淫，任屠则冷淡的出声打断：“不，我是来参加美食会的。”

毕虎闻言脖颈一凉，脸上变了几番颜色，心中不断思索。

“这等吃人的凶人，还是不要招惹为好，这一趟下来收入已是不少。”毕虎掂量着怀中的金圈，又升起了一股优越感。

“我是靠劳力赚钱的，和这些吃人的畜生还是有些分别。就算是道中讹人，也很少杀生，顶多是将其置于青藤处让他自己爬下来。”想到这里，毕虎更觉鄙视，索性不再和任屠搭话。

此时已至崖壁中段，任屠忽然张口说道：“毕兄，你可听闻船至湖心的故事？”

毕虎虽不屑理他这吃人的，但又害怕，只好硬着头皮说：“倒是没听说过。”

任屠冷冷道：“传闻有些船夫，将渡者送至湖心便跳下湖去，左右摇动船只，待到船客落水淹死再捞起财物。毕兄，你不会做如此勾当吧？”

逼人的寒气冷冷抵在脖间，毕虎不必转头，也知道是枚尖刀，缩了缩头，强忍着跑路的冲动，讪讪道：“我就是个卖力气挣钱的，怎会做这等勾当，兄弟多虑了。”

‘还是不要和这等凶人比他刀快还是我身法快吧。’毕虎心中暗想，默默加快了速度。

任屠却又张开嘴说道：“你可知这黑市主人是谁，修为如何？”

毕虎心想总算来个我能接的话茬，连忙说到：“此处主人唤做巫林主，是位厉害的妖将！”

“妖魔？”任屠有些不解。

一看任屠对这些感兴趣，毕虎松了口气，接着说：“别看这巫林主只是个妖将，可他能吐人言，又社交广泛，人道和妖魔道都有门路，建的这巫林黑市，让双方互通有无，实在是个人物！”

“若在黑市杀人闹事又会如何？”任屠收起杀猪刀，淡淡问道。

毕虎放下的心又悬了起来，‘这位大爷不会要吃新鲜的吧？随机杀个路人吃了？’

“若是不在巫林主眼前，又不影响黑市运作，杀个人在这世道又算是个什么事。”毕虎嘴上说着，恨不得多长两条腿，还好崖底已至。

“兄弟，黑市到了！”毕虎恭敬说到，只想赶紧送走这个瘟神，“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毕虎轻手轻脚，准备攀回崖顶。

“等等。”

毕虎身体一僵：“兄弟还有什么事情吩咐？”

“给你，早点回家吧。”任屠扔出一个小包转身便向黑市走去。

毕虎下意识接过，任屠已走入密林。

“什么东西？”有些奇怪的打开小包，金灿灿的黄光闪耀在毕虎眼中。

“天哪！这辈子我都没见过这么多金子啊。”

毕虎再抬头寻找任屠，已不见其踪影。

“虽不知道兄弟姓甚名谁，先道一声谢！有这些金子，我何必还在这陡壁上翻腾，去襄阳城买个铺子，娶两个老婆，当真美哉！真是遇到贵人

啦！”毕虎手舞足蹈，突然反应过来，小心翼翼把小包塞入沟子，悄咪咪爬上陡壁，朝林外摸去。

……

襄河深处

浓密的白雾飘满河床，往日来来往往的游鱼消失不见，只余写皮糙肉厚的半死不活的游动。

白雾弥漫，逐渐飘至一处裂隙旁，纷纷涌入。不过几刻，一条条乳白色，粗线状，前端钝圆，体表密布着细环纹的线虫探出。

起初只是长长的一条，随后却越涌越多，数不清的线虫缠绕在一起，缓缓勾勒出一道扭曲蠕动的人形。

人形嘴部的线虫绷起弹动，一道如古筝弦动的声音响起。

“温床、首饰、封魂针、襄阳城……”

一个个词汇吐出，线虫的数量越来越多，蠕动频率也越来越快，最外围的线虫在白雾中滋滋作响，纷纷消融，里面紧凑的线虫最终竟融合在一起，构出一位身材曼妙，皮肤弹滑的女子。

“诶…”

女子先是轻叹一声，眸中竟有一丝人性，只是转瞬间便消散，变为精致的灰色。

“她的灵魂，在颤动，我们要，封魂针，首饰…”

“孩子们饿了，我们要，温床。”

众多女声轻吟，似玉珠落盘，又如幽咽泉流，女子一边身子忽然塌陷，散成一团团线虫，又纷纷组合，霎时间两个完全相同的人影出现。

“巫林……”

一个女子说道，轻迈玉足，消失于河中。

“襄阳城……”

另一个女子说道，又散成万千线虫，朝着襄阳城渡口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