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如初站起身来,望向东方洛都的方向。
“作为水国乃至中州最繁华热闹的大都市,洛都是中州人才最为集中的地方。十年前如初还是一个稚气未脱的丫头时,那时的秋闱刚结束,甲板第三的是一名闻姓公子。据说他是一位来自极西之地的落魄王子,六岁时便在仆人的照抚下越过大草原,听说他和他的仆人用了四年时间才流浪到水国,时值西胡东夷联军与我国在大战北边青凉二州大战。王子和仆人闯入交战区,被先帝的禁军俘虏带回了洛城。王子和仆人就在洛都的战俘营待了十多年。先帝崩逝后当今太后秉政。便下旨大赦天下,王子终于获得了洛都的平民身份。”
李安明、楚潇不知为何郑如初会提起一桩这样的往事,均露出同样的疑惑、好奇的表情。
闻西鹤神色平淡,只是微微地一抬头,目光转向起身站立看向窗檐的年青少女。
楚潇、李安明细心一看,徒然间发现闻西鹤那枯槁的眼框中一双深蓝色的眼眸。
二人顿时心中了然,郑如初说的那位极西之地而来的落魄王子,就是眼前削瘦不堪的君山驿驿丞,曾经水国秋闱大试甲榜第三名的闻姓公子了。
“那时候如初常出入宫禁,有一次跑得承乾殿去玩耍,恰遇到秋闱后小皇帝和太后升朝会见秋闱榜上学子。站在朝堂前排的闻姓公子样貌大异中州水国之人。那双深蓝的眸子常常有让人难以揣度的感受。如初当时就躲在太后听政的慕帘之后,突然间听得龙座上的小皇帝哇的一声大哭起来。如初好奇掀开幕帘一角,也看到了那位长相奇特的闻姓公子,甲榜第三。
“当时陛下的反应看实也令闻某吓了一跳,幕帘后的那个可爱的小姑娘也令闻某过目不忘,伶俐聪明。”闻西鹤脸上泛起回忆情绪,开口道。
郑如初突然调皮地道:“小皇帝胆儿真小,当时如初只觉闻先生的双眸深邃如海,似乎包含着大智大勇。这样的人怎么会吓人,小皇帝也太没见识了!”
闻西鹤突然笑了笑,道:“人生呐,妙不可言,原来姑娘与闻某早就见过。小姐小时候能自由出入宫禁,闻某大概知道姑娘身份了。令尊可是太医院令郑心仁郑大人?”
郑如初耸耸肩笑了笑道:“先生贵为甲榜第三,后来为何不在朝堂为言一任,造福一方呢?”
闻西鹤闻言不语,只是苦笑。‘
“闻先生异于中州夏民的容貌,可能是仕途不顺的重要原因吧!”楚潇叹道。
闻西鹤突然笑出声来,“哎~~,错矣,小兄弟之言至少错了一半。”
李安明被引得好奇心大起,“楚兄错在哪里?又如何错了一半?请先生赐示。”
“呆子,不要文文绉绉的,听先生说说!”郑如初白了李安明一眼道。
闻西鹤露出回忆神色,“样貌使闻某在水国官场中难以飞黄腾达,但在水国做官却非闻某所愿。承乾殿上吓着陛下那个事儿对闻某而言是福非祸。”
李安明疑惑道:“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士子之所愿也。先生已摘探花之名,前程无量。如何说做官非听愿之语?”
闻西鹤道:“闻某自极西之地而来,经过无边无际的大沙漠和大草原,风餐露宿忍饥挨饿,更受尽冷嘲热讽人情冷暖。翻跃国境时多次面临死亡之危。流浪到水国洛都时就只有一个想法。就是好好地活下去,有口饭吃就行了。”
郑如初叹叹气道:“先生如何到君山驿做驿丞的?”
闻西鹤道:“多年来闻某在洛都做翰林院编修,靠官俸倒也能过活。在书库中倒是读了不少书,后来觉得编书也挺枯躁,遂有了游历江湖的想法,时值庆州军少帅吴礼航赴洛都参加秋闱,我们在洛都一见如故,这位少帅当下许诺,闻某游历江湖后若有心继续报国,庆州军必有闻某一席之地。于是闻某辞了编修,游历中州南疆。抵南海崖州岛而返。辗转到了君周山,正逢官兵围剿君周山贼人,闻某出手相助官兵,认识了统兵剿贼的刘知府,他言君周山之贼尚有流毒未清,请闻某暂责君山驿之务,故留了下来。”
郑如初、李安明、楚潇三人听闻至此,均流露出复杂情绪。
水朝开科取士已有百余年,至太后秉政,水朝将取士范围面向中州诸国士子,每逢秋闱开考,便有中州各国士子不远万里赶赴洛都共襄盛举。秋闱取士,考核其能力依能力大小要么任职于翰林院编修要么任用到名地为朝廷管理百姓,推行朝廷的改革措施。
闻西鹤却仅仅做了编修而无地方甚至中央的任职机会,却是比较罕见的情况,主要是因为他异于中州夏人的样貌。
闻西鹤摆一摆衣襟,道:“驿站中见到行行色色的人来人往世间百态,是闻某在做编修时所看不到的,他们的喜怒哀乐和不同的人生处境都会令闻某产生不同的感受。”
李安明道:“先生这是来这驿中体验人生百态来了!”
郑如初楚潇听后笑了笑。
闻西鹤感叹道:“中州的繁华是流于表面的,人的内心却是贫瘠的,绝大多数人都机械地活着,这才是真正的苦!”
三个听众面面相觑,均不知他的感叹有何来由。
外边驿卒突然来报,说院外来了一帮君山派的人。
闻西鹤摆摆手示意驿卒自行去招呼,然后向郑如初三人道:“由驿站往南二十里的君山群峰上,有一个百年历史的江湖君山派,其弟子下山时常在驿站休息驻足,驿中的驿卒常以酒食招呼他们以赚些小钱儿贴补家用。”
闻西鹤正解说间十来个江湖人士在院中喝道:“快备些干粮酒水我们好些赶路!”言语之中尽是焦急和慌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