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头、夏天,你爹没了,你爹被车撞死啦……”
堤岸上,马山炮大喊着、飞奔着。
哥哥愣在了淹过小腿的溪水中,脸上的嬉笑,渐渐地凝固、消失。
突然,他从河里摸起一枚石子,愤怒地朝马山炮掷去,吓得对方急忙躲避。
“你个狗日的!你爹才死了呢!”
“哥!揍那个坏熊!”
夏天也扔掉了手中刚抓的小虾,从溪水中捡起一颗鹅卵石,紧紧攥在手心。
哥哥迅速从溪水中爬上岸,冲向马山炮,一拳将他打倒在地。
马山炮痛苦地撑坐起身体,一脸委屈,“石头!你爹真的死了!真的!”
说完,他像散了架似的,仰面向后躺倒,放声大哭,“石头,你爹死了,你爹死了……”
声音中既有难过,又有悲伤。
“姑娘,醒醒……”
任夏猛地睁开眼。
“做梦了吧?”邻座大爷关切地问。
她眨了眨眼,再次难过起来,泪水不禁滚落,遂扭过头,望向窗外。
残破的围墙、灰色的农舍、无边的田野……
一幅幅窗景,随车摇晃,从远处渐渐靠近,又急速远去。
她的思绪不禁又飘回到刚才的那个梦。
年少时,美好的嬉戏时光,突如其来的悲痛噩耗,细雨黄昏中那沉重的送葬队伍,以及那撕心裂肺的悲恸哭喊……
一幕幕场景深深烙在十三岁的记忆中,至今仍清晰如初,时常在脑海中浮现,如一把锋利的刀,无情地割裂着好不容易维持的内心宁静。
她一直对母亲心怀怨恨,就在那个一抔黄土如沙漏般流逝的时刻,娘的疼爱与爹的棺材一同被深埋于地下,化成一座无声的坟茔。
国庆节后的上海,大街小巷依然可见节时的祥和与喜庆。
郑素娥提着两大袋生活用品和蔬菜,步履匆匆地赶回自己的水果铺子。
“哟,你这是大采购啊。”躺椅上的老范远远地便笑着打趣,“可不少花钱吧。”
郑素娥没好气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就你事多!”
进了店,她将手中的袋子一一放下,似乎又想起了什么。
“叫你帮俺照看的生意,做了几笔?”
问话的空隙,老范已悠哉悠哉摇着蒲扇出现面前,朝她努了努嘴,“自己翻账。”
她打开抽屉,摸出一本蓝皮的记账簿。
“这大热的天,看把你给热的。”
老范已慢慢凑到了身旁,笑着给她扇着风。
“生意不错吧。”
“起开,越扇俺就越热。”她有些不耐烦地挥开对方的手。
“热就对了,依我看你这是心热,绝对是心热!”老范坏笑着,时不时瞄着她微露的胸口。
郑素娥立刻板起脸,“警告你,俺侄女就要来了,你收着点,别嘻嘻哈哈的,听见没。”
“那咋办?”
“再说。”她瞪了他一眼。
“不是。”老范急了,手中的扇子换了只手,摇动的幅度明显加快,“什么叫再说?”
郑素娥倏地合上账本,“再说,就是——再说!”
“总得研究个方案吧。”
“瞅你那点出息样!”
啪的一下,她手中的账本敲在老范的脑门上,“方案个啥,一天到晚就惦记着那点破事。”
她绷起了脸,随手从案桌上抄一把水果刀,对着空气,狠狠比划了几下。
老范一怔,悻悻地跑了出去。
她噗呲一笑,“跟老娘还整啥方案。”
眨眼间,老范又折返回来,神神秘秘转过头,“我觉得,方案咱还是得研究研究。”
“阉了你,信不。”
滴铃铃,一阵清脆刺耳的手机铃声划破燥热的空气。
她正要撵出去,身上的手机响了。
“婶子,是俺,夏天,坐上火车了。”
“给你发的地址见着了吗?”
“俺都背得滚瓜烂熟了。”
“那就好。”郑素娥瞪着冲自己咧笑的老范,咬着牙说道,“别随便和陌生人搭话,特别是男的。”
“知道了,婶子,我到了上海给你打电话。”
挂下手机,她顿了一会儿,隔空叫了一声。
“嗨——”
“哎——”老范屁股刚要落座,便又弹起来,一溜烟地跑了过来,“聊聊?”
“聊你个头。”郑素娥睨了他一眼,“说正经的,你说的那事靠不靠谱?”
“啥事?”
“给俺侄女介绍工作的事!”
“放心,包在我身上。”他拍了拍胸脯。
“哎,你说俺给人家送点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