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2001年除夕前夜，是他第一次见到简亭柏。

婆婆熬不动夜，带着李希遥早早地吃完了饭，就睡下了。

李希遥洗了脚，听见外面在放烟花，就披了件厚衣服爬到墙头视野好的地方看烟花，冬夜的风吹动他的衣角，他晃着双腿看着绚烂的烟花发呆。

自打他记事起，他就一直跟着婆婆生活。没有父母，也没有人跟他说他是从哪里来的，刚开始上学前班的时候，总有小朋友问他，你的爸爸妈妈呢？怎么他们没来接你，小小的李希遥只摇头说不知道，后来问的次数多了，他就不愿意再说话了，久而久之，就没有人愿意跟他一起玩。

一开始，李希遥很在意这个问题，但是到了后面，他不再管别人怎么问，心里面就只是想着，等长大了，他要带着婆婆去外面，去很远很远的地方。

他想得正出神呢，忽然被路口的灯光晃了眼。

他眯了眯眼睛，看着由远及近的汽车。

车子在某处巷子口停下，借着车灯，他眼看着从上面下来一个打扮时髦的女人，随着她下来的是一个裹着厚外套的小男孩。

冬天的冷空气使得小男孩裹紧了身上的外套，女人弯腰在小男孩的耳边说了什么，随即跟车里的人打了声招呼就带着小男孩走进巷子里。

在小男孩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黑暗里的最后一刻，借着店铺门口的灯，他看清了男孩的模样。

李希遥看着他们离开的巷子，撑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天上的烟花渐渐地停了，李希遥打了个哈欠，双手一撑，跳下墙头，蹑手蹑脚地回屋睡觉去了。

到了大年初一这一天，婆婆照旧带着李希遥去附近几家邻居家拜年，婆婆跟他说，这些人，都是他的家人。

李希遥懵懂地点点头，他不太懂这个，只知道，过年了就有好吃的。

很快寒假结束。李希遥一如既往地去上学，放学以后也不跟其他小朋友一起回家，而是跑到田野上疯玩，他没有朋友，这是他为数不多的消遣方式。

玩累了就躺在田埂上看落日。彩云之南名副其实，每天的天空都不一样，李希遥天天看，倒是一点都不腻。

直到最后一丝晚霞隐入深蓝，他才拿起书包回家。

到家门口还没踏进去，他就听见里面有陌生人的声音，他放轻了脚步耳朵贴在门上听，但是木门厚重，他什么也没听清，索性也就不管了。

把书包往二楼花台上一扔，自己蹑手蹑脚地上楼写作业去了。

他刚写完作业就听见婆婆喊自己吃饭。

他下楼的时候来客已经走了，只剩下婆婆一个人坐在饭桌旁。

看到李希遥下来，她赶紧招呼他过去吃饭。

吃到一半婆婆看到李希遥身上的衣服有点脏了，于是就跟他说：“闫闫，吃完饭把衣服脱下来，我帮你洗了。”

李希遥听到这话头也不抬：“不，我自己洗。”

婆婆不同意：“傻，孩儿怎么洗。”

李希遥不肯让步：“不，我可以洗。”

婆婆见他坚持只笑着拍了拍他的头，随他去了。

只是在李希遥洗完之后婆婆趁他睡着，悄悄地把衣服重新又洗了一遍，然后才去睡觉，每次李希遥洗完衣服婆婆都是这样又帮他“重新加工”，每回都这样，乐此不疲。

李希遥的生活单一，上学，回家，在他十四岁之前的人生里，平淡得像白开水一样，没有任何的波澜。祖孙俩在这座小房子里面生活了一年又一年。

2009年秋。

“婆婆？婆婆！”

李希遥进家门，把书包放凳子上，转了一圈没看到婆婆的身影。

他绕到院子里，才看到了在墙边浇花的矮矮的人。

“婆婆！”

他又喊了几声，直到走近了婆婆才听到他的声音，随即抬起头来：“闫闫，我给你买了饼干放在桌子上，记得吃。”

说完又继续手上的活计。

李希遥走过去接过婆婆手里的水瓢：“婆婆，我来。”

婆婆不愿意：“你去歇歇。”

李希遥半推着婆婆坐到阴凉处休息，自己提着小桶，很快就把花全浇了一遍。

他看着被水不小心打落的一串红，心下一动，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尘土，拿进厨房悄悄地把火红的小花插在婆婆雪白的鬓边。

婆婆不知情地戴着小花过了一下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