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幕——
此刻,手中的她是多么真实,真实的足以使之填充我的整个记忆。
当我从容地拾起她温软小手的那一刹,她便注定似的融入了我的世界。
然而,短短数天之后的她,又是那样遥远,遥远的令我遍寻不见……
……
所有的一切都源于一个梦境,那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绮丽的、迤逦的梦,却不是可以触碰的真实。
她,是我旧时的同窗,准确地讲,是孩童时期的顽伴。儿时的记忆早已模糊不清,所能记起的,是她黑黑长长的睫毛下覆盖着的一双水波似的眼睛,勾魂摄魄般的明亮。这流转的明亮足以令我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第一眼便确定无疑地认出了她。
霎时间,钟摆仿佛突然凝固,记忆的年轮回转了十二个圈。记忆中的女孩总是在一抹余辉的绚丽中冲我甜甜地笑,大眼睛眨呀眨的,好似蕴藏着永无止尽的意趣……不知我这前尘忆梦般的追索是否入了正途,抑或,根本就是我的记忆出了错?
可是,我的脑海中为什么忽然出现了这一幕?
(第一天的事)
晦暗的夜色中,雷声滚滚,一道闪电划开天际。
我忽地睁开眼。
从梦魇中惊醒,我挣扎着坐起来抹了把脸,全是汗水,身上的汗衫也已经湿透。清醒了一阵,我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点上,喘匀了因为梦魇而粗重的呼吸,便爬起来去了卫生间,掬一捧清水淋湿了脸,冰凉的水顺着我的脸颊划落。
我看向镜中的自己,那是一张再熟悉不过却又陌生的脸,它因为镜子上迸溅的水滴显得模糊且略显狰狞,眉毛浓黑,眼神空洞,头发蓬乱,笔挺的鼻尖不住有水滴滴落,下颌的曲线像一把刀的剪影刻在镜中。我将水龙头拧到最大,一头扎进蓄满水的洗手池。
憋气产生的窒息伴随脑海里挥之不去的梦魇双重袭来,满溢的清水溅湿我的裤脚。过了不知多久,在我以为我又在做梦的时候,身体本能的反应让我瞬间抬起头,镜中布满血丝的双眼已经红透,那颜色宛如一轮红日。我呼吸着清凉的空气,转头看见窗外的天空已经隐隐现出了鱼肚白。
又是一天。
不知何时,我沉迷于烟草的味道,烟能令我在寂寞中找到自己的存在。烟和酒不同,酒可以无限放大自己的欢喜或悲哀,烟只会让自己在痛苦的挣扎中保持最后一丝清醒。
一旦处于迷醉且混杂着烟雾缭绕的境地,我便是在清醒中挣扎着痛苦了。
我无聊地数着桌上的空烟盒:一,二,三……又是三盒,这是我忧郁的时候每天的烟量。空气中弥漫着浓重且沉闷的烟气,我推开窗户,任凭新鲜的空气迎面扑来,浸透我的身体,洗透烟草熏染的肺腑。
最近我经常做梦,而且做的几乎是同一个梦。在梦中,有时候我明明知道那是梦境,可就是清醒不过来,一遍又一遍重复着同一个梦境,甚至在梦中我还在看着另一个正在做梦的自己。这太折磨人了……
这两年我几乎从不吃早饭。穿上衬衫西裤,我拿起搭在椅背上的黑色连帽衫,静悄悄地出门。
我机械地重复着每天几乎相同的动作,仿佛被设定好的程序:出门,上车,抽烟,掐灭,点火,开车,行进在日复一日相同的街景中,路过同一个路口。在红绿灯前排队时,我看着后视镜中的自己,二十四岁的年纪,一张几乎没有皱纹的脸,却布满沧桑的颜色。
我不喜欢穿西装系领带,特别不喜欢,所以每天下班我都要扯掉领带,将西装外套挂在办公室的衣架上,再换上随便的外套回家。早上上班再重复着同样却相反的动作:系领带,换上西装外套……
思绪便在时间的流逝中泯灭了。
……
零四年五月的一天,我在展览馆安排公司在一个医疗器械展销会上的展台。时过晌午,布置了半天的灯光效果还是不太理想,让广告公司定制的布景也没能及时运到,我不停打电话催促着。那边工人要拉屎撒尿,磨磨唧唧,师傅对盒饭还在挑肥拣瘦,我忙得上窜下跳,水都没顾得上喝上一口。
我是真没办法,给资本家打工,老板不玩你玩谁?一个电话就能抽得你像个陀螺似的转上七八十个圈,还不准你头晕。回想起自己毕业这几年所过的日子,都是在给那帮满脑肥肠的家伙们擦屁股喂奶,混得跟个保姆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