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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历1994年大新朝鸿禧12年

小洼村逸空家

经不住我的软磨硬泡,父亲无奈地翻出他珍藏的硬纸板给我画了棋盘。这是他去年好不容易用两袋粮食换的一条卷烟,大烟盒半米见方,上面喷涂着八仙过海图案,右上角还有两个篆字“宇宙”,简直华丽到再好也没有了。父亲宝贝的不行,本打算再收集几个装裱在他床头的。奈何我这个宝贝儿子在学校里看到同学们用硬纸板做的棋盘后,就对父亲的珍藏产生了觊觎之心,经过三顿裤腰带洗礼后,父亲终于捏着鼻子同意了。

油性笔沿着木尺划过一道道笔直的痕迹,随着最后一笔落下,一幅横平竖直的棋盘展示在我面前,父亲丢下笔从腰间工具袋里掏出剪刀递给我,稍显肉疼地对我说:“剩下的你自己弄。”然后两步一回头地进屋了。我欣喜地捧着棋盘左右观察,作为木匠的父亲划起线来果然不同凡响,我拿起笔在棋盘相应位置画圈,标记上陷阱、安全区等,在中部描上水纹,最后拿起剪刀小心翼翼地把烟盒的边边角角剪下来裁成四四方方的小卡片,然后依次写上名称,不一会儿,一套精美的斗兽棋就完成了。

“爹!我弄好了,快来跟我下棋!”我抱着棋盘跑进屋,正打算烧水的父亲叼着烟袋看着我一言不发,看得我有些发毛,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莫非是用了他的宝贝烟盒他还在生气?我踌躇着,想把棋盘放下,身边又没什么台子,想跑又不敢,况且又担心刚完成的棋盘支离破碎。许久之后,我感觉自己的脚都没知觉了,父亲突然笑了笑,吐出一口淡蓝色的烟雾,把烟袋在灶台上磕了磕后别在腰带上。

“过来吧,老子给你点上油灯,顺便教教你小子。”

我松了一口气,身子一软就要倒下,父亲眼疾手快地扶住我,一手接过即将脱手的棋盘,笑骂道:“臭小子没出息。以后需要你胆量的地方还多着呢。”我苦笑一声暗道:“您可拉倒吧,一个十二岁的小孩儿被父亲盯着看了十分钟,不哭就算胆子大了。”带着心里的愤愤不平,我跟着父亲来到了竹桌前。

昏黄的油灯下,我摊开棋盘,在父亲的指点下摆好棋子。父亲做了个“你先”的手势,我偷偷看了他一眼,将狮子往前挪了一格,父亲一言不发,将老鼠横向挪了一格,挪进了安全区,我“切”了一声,不屑道:“爹你会不会玩呀?老鼠进安全区是赤裸裸的浪费。”父亲横了我一眼,骂道:“你管我怎么走!走你的。”我不敢顶嘴,嘟囔着将大象往前,就这样你来我往,父亲的狮子和老虎被我的大象无情地吃掉,豹和狼也缩在角落里躲避着追杀,而我这边仅仅损失了虎和猫,大象和狮子两员大将招摇过市,马上就要把父亲的大象逼死在角落了,我略带挑衅地看着父亲,心想:老家伙,这毕竟是年轻人的游戏。父亲很随意地摸出仅剩的一根卷烟点着,然后将老鼠挪进了另一个安全区。

切,他慌了,他一定慌了,都开始用抽烟来掩饰了。心里这么想着,我用豹挡住了他的狼,再有一步就吃掉他的狗了,父亲嘴角突然出现一抹笑意,右手轻轻一动,我的豹突然被他的象给吃了!

不对呀,他的象怎么会在这里,我仔细看过去,原来我刚才逼他象进角落的时候,一只猫闯到了我的象面前,我很随意地吃掉它,却让他的象冲出了包围圈。失策啊,失策,不过问题不大,区区一个豹子嘛,不重要,我还有大象和狮子。我重整精神,继续用大象和狮子冲击他的象,几分钟过后,成功地把它逼入死角。父亲突然长出了一口气,我顿感不妙,赶紧观察着棋局,岂料父亲将烟头掐灭,右手轻轻的一动。

“老鼠怎么在这儿?!”我大叫一声,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老鼠从安全区径直吞掉了我的象。我懵了,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父亲淡淡地笑了笑,伸手做了个“该你了”的手势,我仍然不可置信地盯着我的象,它被随意地扔在棋盘外边。父亲不耐烦地咳嗽几声,我感觉自己很快就要被打,慌忙地挪动着棋子,狮子疯狂逃窜,而他的象穷追猛打,我下意识地找我的老鼠,结果发现它早已经待着棋盘之外了,我咬咬牙,试图用狼去找老鼠报仇,可是它早已被安置在安全区。我叹了口气,却被父亲一巴掌打在头上。

“小小年纪叹什么气!继续。”

无奈,我只能无力地挪动着棋子,可惜败局已定,象掩护其他动物依次进入安全区,只剩一个猫在外头,吸引火力,而我的动物们被象一个一个吃掉,最后只剩狮子苟延残喘。胜负已分。

我瞅了眼父亲,却没有看到该有的兴奋与得意,仍然是淡淡地看着我。我勉强笑了笑,说道:“爹,你赢了。”父亲拿出烟袋,美滋滋地抽了几口,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烟灰,留下一句“把桌子收拾干净”后扬长而去,我默默地收拾着残局,回味着刚才的棋局。

昏招啊,昏招。怎么就忘了这个小小的老鼠呢。我不禁暗暗自责,真没想到最终会被一个老鼠打乱了整个局面,他只是一只小小的老鼠,怎么会在关键时候起到那么大的作用呢?或许之前我并没有看的很透彻。哼,这个老东西平时不显山不露水的,居然还会玩儿这么有意思的游戏。

心里发着牢骚,桌子很快就清理干净了,看着父亲在屋外向我招手,让我过去吃饭。我心里不禁暗暗下定决心:哼,我迟早会超过你。

几天后的一个清晨,父亲突然说要带我去山里打猎。我很奇怪,后山的野兽不都集体迁移走了吗?而且,这是五年前母亲去世后父亲第一次提出要去打猎,我下意识地看向父亲封存弓箭和捕兽网的柜子,结果发现父亲早已将擦洗一新的猎具背在了身上。

“逸空,赶紧起来!”父亲催促着,右手拎着两柄短刀向屋外走去。我打着长长的哈欠穿着衣服,嘴里嘟囔着下了床。

“快走!时间不等人,晚了那头白狐狸就跑到隔壁山头了!”父亲大声喊着,同时将一柄磨得发亮的猎刀扔给我,我急忙闪身躲过,后脖颈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老逸头你干嘛?!”话还没说完,我发现父亲已经走远了,于是急忙从地上捡起刀别在腰带上追了上去。好不容易跟上父亲,刚要说点什么,却发现父亲面色铁青,嘴唇抿得很紧,两只眼睛射出锐利的锋芒。这种感觉很熟悉,很遥远的熟悉,那是时隔五年后重新出现在父亲面庞上地表情,刚毅、冷酷,就像狼一样,我甚至能感觉到一股冷风吹到了脸上,刮得我生疼。多年以后我才知道,这种感觉叫杀气。

我加快步伐跟紧父亲,时不时偷偷看着他,心里的疑惑与胆怯已经到了溢出的边缘。没错,时隔多年,我已经忘记父亲曾是一个优秀的猎人,若不是五年前母亲发生意外,父亲绝不会放下猎刀干木匠的。但是当年母亲去世的原因我一直不甚了解,父亲从来不提,而我自从被父亲关在小黑屋三天以后,也绝不敢再问,家里甚至都没有设置母亲的灵位,就连母亲埋在哪里我都不知道。可是今天,父亲怎么突然?白狐狸又是什么?莫非有什么特别的价值,的确,我家在村里算是穷人,难道这白狐狸很值钱吗?

正在胡思乱想中,只感觉肩膀上一股巨力传来,等我反应过来,整个身体已经被父亲压倒在一处凸起的石头后面。恍惚间听到父亲“嘘”的一声传来,我急忙转过头,看到父亲把食指放到嘴唇边,右手紧紧抓着那副硬弓。我不敢动了,紧紧闭着嘴巴,猎人父亲已经完全回来了,但我却远远没有进入状态,只能乖乖地趴在那里。

父亲摸出一根狼牙剪,轻轻地搭在弓上,我说着箭头所指看去,只见不远处的树林中一道白色光影略过,仔细观察,竟是一只通体雪白,就连眼睛都是白色的小狐狸。它实在太小,只有父亲巴掌大小,但是却足够灵活,几乎是眨眼之间,小白狐就已经横向挪移了十几米远。父亲松开了弓弦,轻轻呼出一口气,我知道他暂时不会动手了,于是开口问道:“爹,今天怎么突然要打猎了?”父亲看了看我,眼神中露出一丝柔和,说道:“因为你娃的大日子就要到了。”

这是什么意思,什么大日子?一般村里人这么说的时候,都是要给年轻人说亲事,但我还小的可怜,跟成亲更是风马牛不相及。我疑惑地看着父亲,正要开口询问,父亲已经提前开口了。

“两千年前,王莽大帝推翻昏庸的汉帝建立新朝,举国上下不知有多少人反对,其中以刘玄逆贼的绿林军最为盛。然后吾皇雄才大略,不仅诛灭了叛军,更是感化了刘逆,任命其为大司马,这可是掌有军权的重臣,这等气魄可见一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