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丝昏沉的暮光从窗帘间的缝隙中渗了出来。
徐游打了个哈欠,枕在靠椅上的头稍稍偏了偏。他想找个舒服一点的姿势,但车上的颠簸令他烦躁。
山下的路段还是一如既往的糟糕。
“诶,小琪,你看我这条手链,不错吧,是我妈从瓦国的大师那里求来的。”
“咋样?你喜欢的话,下次也送你一条。”
“小琪……”
周围的噪音不绝于耳。
他这样的生活已经持续了多长时间?
忘了,也许十年,二十年?
他不清楚,可能这些都不重要。
因为对他来说,活下来就已经很不错了。
他年近四十,没有孩子,也没有见过亲生父母,在他最困难的时候都是附近的居民在照顾他,简单点来说,他是吃百家饭长大的。
村里人都说,这样的孩子,是村子的守护神。
而他,应该是黄山这片的“守护神”吧。
但徐游他对此却并不感冒,反而甚至有点厌恶这种隐形的枷锁,他为此得束缚在这个小小的地方,即使对这里的居民充满感恩。
大学毕业后,他就回到了这里——自己的家乡,当起了导游。
他找不到自己活下去的意义,也不知道该怎样活下去。
突然间,轰隆一声,车子一顿。徐游知道是到地方了。
紧接着,他站起身,环视了一下四周,拍了拍手说道:
“诸位,到站了,下车后找到你们自己定的旅馆,明天早上八点在黄山售票口处集合,别睡过了,我会点名。”
说完,徐游便让师傅打开车门,跳下了车。
紧接着,一道软糯的女声从身后传来,“徐……徐老师?”
徐游闻声向后看去。
黑色的贝雷帽下,一双明亮的眸子正注视着他,其瀑布般的发丝跨过耳朵披散在肩后。
“徐老师,您看您现在有时间吗,我想约您吃个饭。”
声音也如相貌一样软绵绵的,容易让人沉醉其中。
她……我记得是叫陆梦琪吧。
之前上车前还与自己有过短暂的交流。
她说她自己是华裔,小时候在国外长大,现在对国内的文化颇感兴趣,想多了解了解。
徐游察觉到前方某人的目光后,嘴角不禁撇了撇。
“呵,还是不要麻烦徐哥了吧,我知道近处有一家馆子,那里的臭鳜鱼很是一绝,走,我带你一块去尝尝。”
紧随其后的何佢收回了目光,看向陆梦琪。
“呃,还是算了吧,今天事情比较多,有些累了,下次一定。”
徐游摇了摇头,回绝了陆梦琪的请求。
他知道这绝不是陆梦琪对他有意思,主动向他示好,而是想暂时摆脱掉某人的纠缠。
他虽不怕事,但也不想主动惹事。
像他们这种富家子弟之间的事,自己还是不能轻易掺和的。
说完,徐游也不顾陆梦琪,转身便向远处走去。
“算你小子识相。”
何佢注视着徐游的身影逐渐消失。
路边杂草丛生。
蝉在这躁动的夏夜中似乎也不甘落寞,一个个都争先般肆意地嘶鸣着。
走着走着,借着下坡,徐游向路旁看去,一片与四周格格不入的建筑映入眼帘。
之前听说开发商要在黄山附近建一个工厂,应该就是这里了吧。
但工程进行到一半,却遭到了当地人的极力反对。
好说歹说,开发商却也拗不过,只得作罢,留下这片空荡荡的壳子。
说来也奇怪。
徐游看向下方略显黯淡的小镇。
在知识与科技都大爆炸的的年代,这个小镇竟仍然秉持着初心,不用电灯,就连平常用电都是极少。
这样想着,感到身边逐渐变得明亮了起来,徐游转身看去,发现一名汉子正提着马灯向他走来。
“嘿,柚子,回来啦。”
声如其人,粗犷豪迈。
“嗯,四哥,刚到,之前那批茶叶我帮你打过招呼了,旅游社那边的人说东西不错,应该能卖个好价钱,到时咱俩二八分。”
徐游回应道。
老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
黄山得天独厚的地理条件孕育出了极适合茶类生长的土壤,当地的许多的原住民都是以种茶为生。
“没事不急,呃,对了,七爷说等你回来,就到他那边去吃饭,他有些话要对你说。”
四哥赵坤说道。
徐游点了点头。
七爷在村子里的地位不低,是村子的掌事人,也是之前极力反对在山下建造工厂的人之一。
小时候一个人会感到孤单和害怕,就常常借住在七爷的家中。
他们家中也只有七爷和他的妻子,儿子在外地上班,其多次想要将老两口接到大城市里去生活,但七爷不愿。
按当地的话讲,我的祖祖辈辈都生活在这里。我生在这里,也会死在这里。
徐游知道七爷的脾性,虽说古板了点,但却对他很好,是个精明,善良的老头。
村落依山而建,围水而居。
越是往深处走,越是能感受到生活的气息。
徐游与赵坤穿过一片竹林,远远的,就看见一位老妇人站在院落的门口在向他们招手。
屋檐的瓦片上,一朵朵白烟拥挤着从屋顶旁的烟囱中窜出。
“暧暧远人村,依依墟里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