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后记:开枝散叶(1)(2 / 2)奥普拉诅咒首页

只是片刻后,她就一把推开了刀柄,急忙解释道:

“这不关他的事,阁下!我答应过蕾利夫人(迈克斯之母),也从没把自己的堂弟视为威胁,更没想过除掉他……”

教母轻笑了两声,几乎带着一种怜爱,不紧不慢地开口:“哎,亲爱的,你想哪儿去了?我说的是你手里的遗产。在迈克斯的成人礼上,要是你舍不得那些钱,可以让我来物归原主。”

“……”明蒂闪亮的钴蓝色眼睛注视着她,动作变得迟缓。

“来,拿着。”教母执意将那把拆信刀塞进了明蒂手里,说道,“你来得匆忙,我实在没时间准备什么伴手礼。这把刀是砂楼工厂铁匠的定制品,一般渠道可买不到,就由它代劳吧。”

随后,她开始在桌上杂乱的纸张信件里翻找,嘴里还咕哝着:

“让我想想,刀鞘……刀鞘放到哪儿去了?”

冰山会馆的房间里温暖明亮,窗外,天却早早就黑了下来。

两辆奎尔城的马车停靠在会馆门前,车顶与车后室都用于装运行李,因而显得更高些。夜已深了,车夫捏着一只锡酒壶灌酒,等得困了,便趴在前室的扶手上打盹,呼噜声叨扰了看守行李的帮派成员。

他们凑在一起低声交谈,互打手势,决出三个人到对街的餐馆里吃宵夜,剩下的一个则输了游戏,喝着廉价酒,靠在车厢外留守。

过了一小会,马车忽然晃动起来,后室的行李堆被缓慢挪动,帽子扣在脸上瞌睡的马仔(soldier)被动静吵醒。他向后看去,车厢阻挡住了视野,并未发现异常,然后他向前看,醉酒的车夫从座位上滑了下去,手把缰绳扯歪了,马匹开始躁动不安。

“咚咚”

马仔敲敲车厢,叫醒车夫,提醒他看好马。车夫打了个哈欠,马车的晃动也停了,他们开始换着分酒喝。

而在后侧,无人注意的行李堆深处,多出了一块空隙,里面的空间足以容纳一人,如今却空空如也。

迈克斯·萨瓦多,奎尔城“教父”之子,明蒂还未成人的堂弟,后背贴在车身上,绕着马车潜行了半圈,神不知鬼不觉地钻入了一旁的小巷,消失在夜色之中。

灯火通明的会馆二楼,会客室内的谈话仍在继续。

她们聊到卡拉米蒂年轻时的经历,偷偷把运输途中的糖粉替换成面粉运走,连夜送去沙漠,第二天当地的帮派开会,有一半人没有到场,问起来才知道,他们误吸食了面粉,都躺在地下的医院里,一边打喷嚏一边骂人。

明蒂听得用扇子掩面笑个不停。

氛围变得轻松,教母靠在沙发里,忽然用玩笑的口吻随意提道:

“大伙喜欢享受秋天,这样舒服的天气里,最近哪都风平浪静,我似乎也没听闻‘俱乐部’采取什么行动。这样很明智,您的确该把关注重点投放在自己的家族生意上,那些……”

“不。”

明蒂·萨瓦多打断她。

“不。”年轻的继承人严肃地重复,“我没有忘记。父亲失踪至今,怀特·萨瓦多是唯一的破案希望,他却搞砸了一切。他办不到的事情,将由我来完成。”

卡拉米蒂闭眼点起一支烟,缭绕的烟雾却遮挡不住她嘴角的笑意。

“不过,您说的对,还不到清算的时机,我还有许多东西需要学习,”明蒂整理裙摆,换上了一个还算明媚的笑容,“对了,我多带了一份礼物过来,是送给埃文·基诺维斯的见面礼。我不便在此久留,就烦请您代为转交了。”

教母吐出烟圈,掀开了原本半闭着的眼皮。

“埃文·基诺维斯?”她叼着烟明知故问,“我记得,他是希尔伯特造船厂的儿子吧?一个落杉湖人,距离我的蒙斯城可太远啦。”

“不远,蒙斯是离奥尔梅克最近的港口城市,他从那边回来,第一站肯定会到这儿来,然后与您碰面。就像他临出发前一样。”继承人直视着教母的眼睛说道。

“……”卡拉米蒂与她对视,随后错开视线点了点头,“也对,一个像我一样的生意人总是非常乐意交朋友,与各行各业的人多少都有打交道的机会。如果我听说他来,一定立刻将你的这份礼物转达。”

“那就多谢您了。”

明蒂捏起桌上的香槟杯,屏住呼吸,一饮而尽。

“希望基诺维斯此次只是前往境外旅行,而非要与我的仇人产生什么利益上的交接。否则我们都会很难办,卡拉米蒂阁下。”

她用手背擦擦嘴,站起身来,提起裙摆行了个礼,便向门口走去。

“如果我说,他是想要替你解决这个大麻烦呢?”教母的声音从她身后传来。

年轻的继承人收回扶住门把手的手:“您说什么?”

“最好的机会,亲爱的,对方身在境外,可你似乎铁了心要为了顾全自己的生意而放过这个机会。我很钦佩你这样有头脑的年轻人,明蒂,所以才想着帮你一把。”

她转过身:“……那您怎么不一开始就告诉我呢?”

“事情还没办妥。你以后就会知道的,先斩后奏和稳定的惊喜是一个意思。”

“……”明蒂惊喜地睁大了眼睛,一时语无伦次,“我……我不知道该怎么表达感谢。”

“坐下陪我喝完这杯酒,再打局台球吧?”

说完,卡拉米蒂用陶瓷手指打了个响指,共振通过墙角的喇叭传播,一直延伸到台球室的铃铛里。

候在门口的侍者推门而入,一个信封被放在明蒂跟前,里塞着两张纸。

“我都替你调查清楚了。”教母说道,“无亲无故,不知从何而来,也不知道走的什么门路。去年十一月初冒失闯入庆国大典现场,在众目睽睽之下被一箭射穿脑袋,如今却像个没事人一样,为医学研究院工作,又被执法厅的新部门收编,成了‘灵异事件调查员’,以狄露威姆为中心在布拉泽境内到处跑。”

“一个蒙恩者。”明蒂低声说。

“一个能够死而复生的蒙恩者,流出的血液还有腐蚀性。骑士团的前任远征军军团长、王廷的先知都跟他走得很近。太过显眼,想要对付他,相当棘手。

“你父亲布莱克·萨瓦多失踪,这个人有不小的嫌疑,时间与动机都吻合,你的伯父通过一个欠账的赌徒将他绑来奎尔城质问,结果……”她用手比枪,抵住额头,“如你所知。”

“我明白。”

“至今仍不能肯定是巴别尔·利斯默尔导致‘船帽’布莱克失踪,但……”

“但他的确促成了我家人之死,使我的家族蒙羞。血海之仇,必定报偿。”明蒂盯着手里的照片,手指用力弹在那张表情平淡的脸上,恶狠狠地低声唾骂,“贱货(Cheese-dick)。”

蒙斯城的道路错综复杂,海风一吹,连本地人都会晕头转向。迈克斯·萨瓦多并不认路,但方向感很好,于是他顺着小巷一路小跑。

很走运,这条巷子一直通往大路,即使在深夜里,在被称作南方不夜城的蒙斯,主街附近仍有不少人活动。他手里拎着个小型手提箱,把头探出来朝十字路口观察。

有几个人在干粮商店门口交谈,他们背对着迈克斯所在位置,身后停着辆运货马车,正用他没听过的外地口音跟商店老板讨价还价。

“运去哪?”老板从铁烟盒里捏出一根烟,用他有八个角的古董打火机点火。

“北边。过赫胶山。”外地人回答道,他领着一条蛇人。

老板夹着香烟,长吐出一口雾气,动了动他干硬的短胡子:“路不好走,更别提你们还有两个人。”

外地人看了看身旁的塞珀斯:“我们可以另找辆车,你只要把这几袋种子运到遥望谷。”

“帮帮忙,我们做过那么多次生意。”蛇人说道,“这次路确实远了点,维也纳斯郡土地肥力不行,这批种子被集会要求直接运往悸动郡的大教区,如果晚了,我们可就难办了。”

晚风拂过,干粮店主吐出一个烟圈,缩缩脖子,又搓了搓手,勉强答应下来:“我不是做慈善的,进遥望谷不是容易事,车费得涨,涨到一百个金贝库。路费也得你们出。”

两名外地人连口答应。

趁他们进店算账的空隙,迈克斯悄悄从墙后溜了出来,解开绳子,把盖在货物上的布掀起来一角,钻了上去,又将绳子系好。

三人结了账,推门而出,店主叼着烟卷,一屁股坐上车梁。马车追赶月色,沿着主路,朝远方的赫胶山脉缓缓驶去。

临近后半夜,停在冰山会馆门口的两辆马车开走了,车轮碾过包面包的纸袋,风把它吹向空中。

会馆二楼,台球室已经熄了灯,唱片停放,整栋建筑只剩下第三层的书房里还有灯光。

“听她刚才的意思,如果冰山会馆要与奥尔梅克那边交易……‘俱乐部’就会变成我们的敌人。”打领结的侍者边说边整理堆积的物品,“阁下,明蒂·萨瓦多敢来当面威胁您,我们要不要先下手呢?”

卡拉米蒂坐在书桌后,用锉刀打磨她的义肢:“没那个必要。年轻人都这样,精力充沛,说话直白总比拐弯抹角好。”

侍者端来一个木质的正方体盒子,摆在盛甜点的盘子旁边:“萨瓦多送来的礼物都清点好了,其中最珍贵的要数这颗蓝宝石,皇家蓝。”

“珍贵啊。”

她用刚修整好的手指摆弄那块坚果大小的宝石,手工制造的戒托雕刻精良,镶嵌着多颗白钻。

“如果我不需要钱,它只是摆在那儿漂亮,要是我想要钱,它就得换成钱。”蓝宝石被塞回海绵与丝绸中间,“‘珍贵’无非就这点用途。务实点吧。”

侍者接过锉刀,放回抽屉:“您后天的行程已经取消,这次是去哪?”

“王城,狄露威姆。”教母站起身,拍了拍侍者的肩膀,“收拾好东西,备好车,‘妈咪’有个重要会议需要参加。”

她披上外套,准备重新点起一支烟,又想起医师的嘱咐,便从盘子里随手拿起一条饼干:“叫几个打手到地下来,今晚就教教那帮搅乱赌局的沙漠人如何守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