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夏宋两国大军从隨国边境上撤离。
隨国百姓听说后如释重负,无不欢欣雀跃,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笑容,近一个月来压在头上的浓浓愁云终于散去。
没有了战争,便是安宁。
乱世之中,生活再苦再难,也不管过的是好或是坏,能够平稳度过一生,已是极为难得之事。
然而,隨国百姓的欣喜并没有持续很久,坊间便传出来另一道消息。
有知道内幕的人煞有介事的说道:“你们以为夏国和宋国会无缘无故的退兵?他们可都是带着我们隨国的真金白银离开的。朝廷啊,可是赔了很多的钱财。”
像这样丑陋的消息总是捂不住的,很快一传十,十传百,整个京都百姓都知道了这件事。
他们吃饭时、做工时、喝酒时在谈论,甚至有的人晚上做梦时说出来的梦话也跟这件事情有关。
百姓们毕竟不是参与者,只知道个大概,譬如是隨国用钱财换得夏宋两国退兵,至于是用了多少钱,众说纷纭,没有人知道确切数字。
有人说是五百万两,有人说是两千万两,还有人说是五千万两,赔付的数字越传越大,仿佛往小了的说都不能引起人的注意。
外面的风声,朝廷必定是知晓的,只是皇帝下令任何官员不得谈论此事,所以,即使百姓间传的越来越离谱,也没有官员出来纠正。
皇帝有他的苦衷。
若是有实力,谁愿意发生这种丢人的事?
可是隨国弱小,他没有办法,只能眼睁睁看着这样的事情一次又一次的发生。
作为一国之君,他无法说服自已心安理得,也无法给百姓一个满意的交待。
对于外面的传言,皇帝早有耳闻。
他不会告诉百姓赔的少了而沾沾自喜,也不会告诉百姓赔的多了而痛心疾首,不管赔付的数量是多少,都不是件很体面的事。
皇帝不说话,是在倔强的保留他脸上仅存的一点点尊严。
风,起了,万物为之倾倒;风,停了,一切归于平静。
这是皇帝的想法。
他在用时间消弭百姓的痛楚,也在用时间等待乐无言给自已的承诺。
只是当下,朝廷的沉默让百姓更加悲观。
人们无法探知真相,其实,有时候真相已不是那么重要,只是用一件事情来表达自已的情绪。
周国刚刚伤了隨国百姓的心,夏宋两国又跑来狠狠割了一刀,他们就算再能隐忍,也难以接受当前的局面。
处于底层的百姓大多时候是很难理解皇帝的用心,更不会了解到这个国家韬光养晦的计划,他们只是看到眼前的事实。
从周国对隨国的掠夺开始,到夏宋两国任性的跑来分一杯羹,隨国的应对越来越软弱,带来的后果便是人们越来越失望,对皇帝的失望,对这个国家的失望。
激进的百姓总是会认为皇帝不该如此隐忍,国家不该如此受辱,对于其它国家的挑衅,至少应该拿起刀剑,奋起反抗,甚至,发动战争。
在他们心中,似乎只要发动了战争便可以抹掉曾经受过的辱,吃过的亏。
过惯了安稳生活的隨国百姓,眼看着隨国逐渐富裕起来,心也跟着膨胀起来。
他们并不清楚自已国家和对方的实力差距,也不知道一旦发动了战争,会有多大的胜算。国家会失去什么,百姓会失去什么,他们管不了这些,只是被眼前的屈辱和仇恨蒙蔽了双眼。
所以,任何时候,处于底层的百姓和高高在上的皇帝之间总会有不可调和的矛盾。
认知上的差距便是这些矛盾的源头。
隨国百姓对朝廷的不满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茶馆、客栈、澡堂,只要是有人聚集的地方都充斥着百姓愤怒的言语,而朝廷却是极为的大度,没有抓人,没有禁言,隨国百姓从来没有像这般言语自由,可以毫不顾忌的谈论任何事情。
当然,除了对皇帝的谈论。
一国之君的皇帝永远是百姓口中的禁忌。
事情持续了一段时间之后便渐渐没了动静,那些曾经很愤怒,很热情的百姓终究抵不过柴米油盐的生活琐事,他们要做工,要赚钱,要照顾好家人,生活琐事又重新霸占了时间,让他们顾此失彼。
只是偶尔静下来的时候,或者听到零散的相关消息,才会想起来,哦,曾经自已是多么的热衷于这件事情。
任何事情,看客永远没有当事人那般感同身受。
当然,这些都是后话。
在坊间传出隨国赔付夏宋两国钱财的消息时,朝廷却是发布了另一则公告:暗夜军征兵。
隨国,白叶城。
裴相通手持细长的毛笔前倾着身体站在书桌后,正在给自已即将完成的书法作品提上自已的名字。
嗵...嗵...嗵...
有人敲响了书房的门。
裴相通皱了皱眉头,似乎是在这关键时候被人打扰显得有些不悦,手中的笔尖在略一停顿后,一气呵成写完后面的字。
随后将笔放在一旁的玉石笔架上,口中说了声“进来”,不过,两眼仍是紧盯着自已的作品,仔细审视当中有无瑕疵。
裴天临推开房门,走到屋子正中间,见到父亲弯着腰一心只在自已的作品上,喊了声“父亲”后便未再开口说话,静静的站立等待。
裴相通审视完毕,满意的点了点头,脸上带着笑容抬眼见到是儿子裴天临,语气和蔼的问道:“是临儿啊,找为父有什么事?”
“临儿今日是来向父亲辞行。”裴天临说道。
“辞行?”
裴相通显然是一愣,这才发现裴天临身后背着一个圆鼓鼓的包裹,垂着的手中握着一把长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