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沈墨七清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他在困倦中缓缓起身,看了看自己的双手。他发现自己在一个陌生的玫英式的卧室里,头顶是陌生的天花板,身上是陌生的鹅绒被子,老实说,他就算来龙语学宫也从见过如此奢华的卧室。
阳光照射的有些刺眼,他转头看向窗户,才发觉那里有一位人影。
是洛将离,他一个人静静地站着窗户旁,手里捧着一本书。那双漆黑的双眸透过窗户,目不转睛地看着远方的悠扬天空,天空下是绿茵茵的密林和成群的候鸟。
“将离,是你救了我么?”沈墨七问道。
洛将离摇了摇头,“是爱丽丝。”他从窗户旁走过来,把书本放到桌旁,准备离去,“下去一楼餐厅吃饭吧,我检查过了,饭菜没问题。”
沈墨七点了点头,他感觉骨头还有些僵硬,动起来有种刺痛,除了爱丽丝温暖的魔力,还有属于薇尔莉娜那一丝丝霸道炽热的魔力残留。
不过这种感觉很快消失不见,沈墨七起身去洗浴间洗了洗脸,这里装饰奢华的给他一种不真实感。
他通过眼前的镜子,看到了自己垂头丧气的脸,于是拍了拍。
离开洗浴间,走在走廊上时,他偶然嗅到了独属于爱丽丝的柔美异香。于是他向客房走去,楼下还有一些学生,在大厅里交谈,似乎发生了什么事情。
沈墨七刚走到房门前,在推开门的时候却犹豫了,“按理来说我不能随意进女孩子的房间。”他转身靠在墙上,“可我又想知道她现在怎样,如果薇尔莉娜刁难她的话。”他敲了敲房门,没有回应。
“嗯.....你好?你看起来似乎有些困扰,请问发生了什么吗。”一道关切的女音传了过来。
沈墨七顺着声音看去,一位端庄自信的白发少女出现在眼前。她身穿白色礼裙,耳上挂着两颗硕大的魔法蓝宝石耳坠,脖子上带着黑绸护颈,护颈下又是一条水晶项链,修长的腿部上身着连身黑丝长袜,脚上是贵族样式皮靴,脸上带着礼貌且友善的笑容。
沈墨七刚看到她的第一眼就转移开了目光,他可能显得有些局促。眼前这位少女有种高洁的,不染尘俗的单纯之美,她的白发在人群中是如此格格不入,即使最独特的人在她面前也会泯于众人。
沈墨七只是感觉他和白发少女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来自现实,对方来自童话。
就像县城里达官显贵家的小姐,从不可能来到偏僻的村子里。白发少女华贵的衣裙和装饰天生就带有距离感,从骨子里对沈墨七竖起来一作名为权势的高墙。
所以从某方面,沈墨七很感谢龙语学宫发的学院校服。它美观、得体、公正,让沈墨七可以融入学宫的环境之中自由的行走,不用以原来的布衣去得到一些异样的目光。
可笑的是,虽然沈墨七以家乡为荣,并且深切热爱着故土,但他来自边界之州的边界之地。就连根植于家乡的人们都会选择离开家乡,去寻找一个来自「海州」的富裕传说。
而离开家乡后遇到的几乎所有人,听到他家乡的名字都会皱起眉头,说上一句「蛮荒之地」。而他总不可能跟所有人争论,只能默默忍受傲慢与偏见。
“这位朋友,你是有什么难处吗,不妨说来听听,说不定我等可以尽一些绵薄之力。”听到玖华的官音,沈墨七目光重新移回。说话的是白发少女身边的一个玖华人,他衣着富贵,也不似常人。
而他的身旁还有一位用眼睛好奇观望的玖华少女,嗯,这才是沈墨七熟悉的样子,黑发黑眸,长衣华服,好奇活泼。以前他村子有过很多这样的女孩子,打起交道来也自然许多。
他们三人显然彼此已经略微熟悉,看到沈墨七在客房前踟蹰不决的样子,未免心生好奇。
“我.....我没事。”沈墨七跟洛将离和爱丽丝说话的时候从来没感到这么吃力。“屋子里有我的一位朋友,她可能受伤了。因为男女有别的原因,我不方便进去看望。”沈墨七低头,指了指房门。
“那,要我等会帮你去问一下吗。”白发少女礼貌地询问道。
“她好像也很怕生......不,我不是拒绝好意的意思,只是.....”沈墨七感觉快咬到舌头了。
昨天的薇尔莉娜虽然也看上去傲慢尊贵,但当时情况紧急,在战斗中心脏超载运作的状况下,他暂时忘记了一切身份地位,想的唯有眼前的战斗。
但现在当一个可能是玫英的贵族和他礼貌对话时,他反而诚惶诚恐得像个孩子。天呐,难道这所学宫里没有和他差不多的人吗。嗯......不过想来能来这种地方上学的人,应该都不是什么白丁。
他只是,有些无法真正融入......
有些事情不是能单靠读书解决的,沈墨七心里很清楚。他阅遍史书,心中也有独属于自己的傲气。什么王公贵族,达官显赫,并没有什么了不起。在史书里,多少诸侯将相,王权富贵,你方唱罢我登场,到头来却不过大梦一场空。
傲气归傲气,但真正面对面时,对方的气质,举止,饰品,衣着,无不再提醒着他们背后的王孙显赫,无不每时每刻压迫着沈墨七的心。
想到对方唾手可得的东西,比如富可敌国的财富,无上的权力,经世的名望,便是自己这种人可能追求一辈子而不得的东西,他便举止窘迫,无所适应。仿佛自己不过是个世俗的庸人,而对方却显得高尚起来了。
他们的高贵反而来源于我,沈墨七想。
“咦,你这人有点怪欸。明明是龙语学宫的学生,竟然意外的像我家乡的孩子一样,很是平凡亲切呢。”玖华少女走向前来,眨眨眼打量着他。“我叫洛小安,是来自青州。他叫乔玄木,来自海州。她...她叫艾莉西亚,来自玫英的什么什么...我忘啦。”
洛小安笑了笑,做了个鬼脸,显得几分可爱。更特异的是,她的头发比寻常的玖华女子不要短,刚过天鹅般的洁白脖颈,有种别样的美感。
“我...我叫沈墨七,来自璃州....古理郡...月初镇...”沈墨七松了一口气,但还是有些紧张。
“没必要这么详细啦,哈哈哈。”洛小安摇了摇手,笑着打个了圆场。
乔玄木上前,正式作了个揖,“沈兄,不必拘谨。今日你上马,明日我称王。这世间就算是龙袍蟒衣,也不过布料一匹,大丈夫生于天地间,岂能处处思量。来嘛,多笑笑。”
“是.....”沈墨七正襟作揖回礼。
正当此时,爱丽丝房门打开,她打了个哈欠,又伸长懒腰,舒服地“哼唧”了一声。沈墨七看到她白衬下被阳光洒满的娇白纤腰,咳嗽一声,红着脸移开了目光。
爱丽丝心情很好,发出“哼哼”两声玫英歌谣,但当她睁开眼发现四个人站在她的房门前时,红泽瞬间从脚边蔓延到了耳垂。
她“啊!”的一声,关上了门。可不出一秒,她就重新把门打开,灵敏地藏到了沈墨七的身后,从沈墨七肩膀后观察着对方三人。
沈墨七眨了眨眼,打趣道,“嗯.....和爱丽丝相比,我觉得其实我还不算腼腆。”他鼓起勇气,给爱丽丝介绍了三人,爱丽丝只是点点头,不敢正脸去看他们。
随着“咕”的一声巨响,沈墨七难掩羞耻,“要......要不一起去下面吃个午饭,虽然我能坚持一整天不吃东西,但现在也快扛不住了。”
沈墨七曾经饿晕在路上过,当时他没有远行经验,又没有做好路上的食物规划,也找不到人家施舍。
最后他被路过的农户捡回家喂了一顿饭,那农人独身一人,孤苦伶仃,家里剩下的米沈墨七一只手都能提起来。于是沈墨七为了报答这可怜的善良农人,帮他做了两天的农活,只吃了两个馒头就上路了。
乔玄木微微俯身,做了个请的手势,沈墨七俯身回礼。从出村子以后,他才明白这些玖华传统礼节的重要性。它们都是处事经人之道,不是为了谄媚别人,而是为了给予自己尊严。同时也为自己的生存之道谋求一丝可能性,这也是每个玖华人早晚要学会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