历朝以来,江州繁名至今。它繁华的理由有二:一是处在水运交汇之处。从中州到江州有一条漕河,而从衍州起,有一条大江经越州入江州通宁流入大海。这大江与漕河于江州汇集,连接起了大朔南北东西之地。因为地利管辖,江州州城就设在此处。二是近海,物产丰富,而且江州煮海为盐,利润颇丰。大朔每年产盐总量四百多万引,江州海盐与衍州井盐两者各能占到三分之一。
衍州和江州虽然有水路畅通,但徐安等人还是选择走陆路。一是水路较慢,再者徐安等人都是马背之人,不太习惯船上的颠簸。
再走三十里就到了真庆县。从持节镇到庆都府府城是八百里,入庆都府境内是六百六十里,七日时间,徐安等人已到了庆都府的真庆县。
真定县全域气候适宜,雨水充足。此地长成的梨子鲜嫩多汁,酸甜可口,又因为这真定梨相比于其他梨早熟的多,能吃个头鲜,因此远销各地。真定县内百姓除农耕外,有不少从事种植梨树。贩卖梨果,也成了真定最大的产业。
起初陆山把明常托付给自己的时候,孩子还时常哭泣,第二天就习惯了不少,一路上充满好奇。持节之行令徐安意外的是,这偏远之地,竟有两位深谙谋身之道的高人,许多庙堂之人也不及他们看的透彻。
徐安看着面前的黑色盒子,里面躺着一块乌黑发亮的方形令牌,边角圆润,中间刻着赫赫的“萧”字。很明显,黑色的盒子处处可得,是后来人方便收纳随便寻的。令牌拿在手中能感到丝丝凉意,这是雷州特有的乌寒铁。
乌寒铁产自雷雨相交之地,九州之大此类地点数不胜数,但唯有雷州才能出产,极为稀有,价超黄金。极品的乌寒铁也叫乌晶,通体乌黑发亮,坚韧难摧,是难得的锻造材料。可以说当世的五大兵器中都有它的身影,只要武器中加入一点乌寒铁,就脱离了凡夫俗品。如此至宝,雷州监管极严,每年只会定量的与各国贸易,市面上极为罕见。俗话说“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利益的地方就有交易,黑市的乌寒铁交易应运而生。像徐安手中整块乌晶的令牌,价值连城,同时也是某种权利的象征。
六月中旬,正值真定梨成熟的日子。炎炎夏日,赶路的徐安一行口干舌燥。
衍州的时候,徐安在镇南王府吃过真定梨,一想到那多汁鲜甜的果子,不觉兴奋。于是决定买上一些,赶路的时候也解解渴。
放好黑色盒子,徐安拉开轿帘,叫停马车。慢慢地走出去,不顾一旁睡着的陆明常说道:
“全队休整,在前方采买后再出发,走了半日,兄弟们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
吴平把消息传递给马队,立刻就有阵阵起伏的言语声。
不消片刻,萧字营整理好马匹行李,吴平领着几个壮汉跟上徐安的步伐。
真定县城地势平坦开阔,紧挨着县府衙门的是一片热闹非凡的集市。大朔建立后,附近越来越多的居民前往县城安家,原本只有一条街道的集市垂直的扩建了七条长廊,因此命名为八廓街。沿着八廓街望去,一条长街贯穿七个十字路口。面前第一个十字长街,小摊林立,各类吃食、糕点应有尽有。走到第二个路口,各色香烛店、百货店、测字摊争奇斗艳,偶有几间熟食店作为补充。再往前走了二三十丈,一股果木的芬香扑鼻而来,眼前出现了极宽的横街。真定梨的采后收纳,本地交易,以及客商的采购发运全在这条街上完成。继续往前走,四条横街相继而立。打前的横街琳琅满目,以绸缎、珠宝店为多,布行、票行穿插其中,后续横街依次以花市、住店、酒楼为主。因为越往前行离县衙越近,各类官员富商都聚集在第七街,吹箫弄笛、品茗听曲,极有韵味。在这一片百货云集、四周商铺的街道中,每日喧喧哗哗,驰马传牒,尽显繁荣昌平之象。
徐安进入集市前,早已打听到第三街卖梨盛况。路过前两条横街时,买了一些熟食就直奔梨场。
“新鲜的真定梨,又大又甜!不甜不要钱!”
“才摘的果子,鲜嫩多汁,走过路过别错过!”
“贵客远来袭,还需一框梨!”
看着徐安等人出现,摊前的小贩声音突然大了几分。徐安走走停停,眼花缭乱。街上也有许多店家,门口并没有叫卖,但里面也是做这果子生意。像这类的店家,做的是远销外省的大买卖。徐安逛了大半条街,越看越疑惑,顺口向身前的瘦小老汉问道:
“老先生,你这梨怎么卖的?”
老汉看着面前的年轻人,料想是第一次来,又没人引荐,如果是外商大量采购,一定是去良果斋这种大铺。其实从徐安进入这条街,老汉就一直在注意他们,不用思考,老汉满脸谄笑报出与之前无二的价格。
“六文钱一斤。”
老汉搓着双手,以极小的声音轻声道:“嘿嘿,几位客官若是诚心要,量比较多的话,价格可以商量。”
尽管徐安尚有疑惑,想到衍州二十文一个的真定梨此刻如此便宜,也想到大暑天赶路的萧字营兄弟,还是很乐意的花了一笔钱。
“真甜!新鲜的就是不一样。”吴平接过徐安递来的梨,贪婪的咬了一口,等嘴里的果肉咽下了一些,才又接着说,“比起在衍州吃的,就是小了不少,想必是种植的果农不善此道。”
老汉先是听闻吴平的称赞心头一乐,等到后半句出来脸上已是略带愠色,开口道:“若说这梨的种植之道,不是老头子吹牛,能赶上我家的是少之又少,我们家世代种植,经验丰富,技艺精湛的很!”
吴平听到此话略微尴尬,言语的时候没想起身边这位当事人。
不等吴平开口,老汉继续说:“不知各位从街头到老汉这里可有仔细观察,这满街卖的梨大小都与几位手中的相差无几,这并非是这些果农的技艺不佳。”
徐安从街西逛了大半条街,不是为了比较各摊位的价格。像这种集市里面,各个摊位的价格都基本一致。他疑惑的是,满街下来,梨的大小都比自己在衍州见到的小上不少。看到摊位老汉主动点破了心中的疑虑,心里不禁认真了几分,嘴上却不响。
吴平伸着脖子往前后摊位看了看,转头好奇的对老汉说:“对!还真是差不多的,这是为何?”言语中又略带点兴奋。
老汉微微一笑,等的就是这句话,得意的答道:“大朔没建国之前,我们真定梨虽然也有销路但不似现在这样多,很多吃不完的梨都浪费掉了,渐渐的,就少有果农种植。等到景运元年,大量的客商来到真定,才重新恢复规模。
以前,品相好的、大的梨在真定卖四五文一个,比普通果多卖一倍。后来听说运到中州京城,交州等地,品相好的能卖到四十文一个!天啊!真真儿是富贵人家。客商们运同样一趟,都愿意运大的果子,好卖。买的人也能更划算,我们果农被收的价格也涨了。就这样,真定的市面上就没有大果了。不知客官可曾听过'鳌虾之地不见虾,越莓之地不见莓'便是这个道理。”
老汉突然显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有极少的果农家里留有一些,招待客人和自己吃。”
“客商和果农得到好处还可以理解,买的人怎么划算了?”吴平不解。
老汉面露深意,缓缓道:“客人这就有所不知了。从真定到京城,光是客商的高额运费都免不了。对于京城中的贵客老爷们,既然注定要花这么大笔的价钱买梨,就只能是品相佳的、好的才值得。原本吃到好果子要花比一般果子高一倍的价钱,现在加上客商的运费,好的果子几乎跟一般的果子一个价,这不是更划算嘛。”
吴平听完这老摊主的话若有所思,这时传来身边徐安的声音。
“说的好。吴平,还不多谢老先生的解惑。我们也待了些许时辰,是该回去让其他兄弟尝尝这真定梨了。”
讲完徐安等人向老汉拱手告别。走在后面的几个壮汉大包小包的背着,慢慢地离开八廓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