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救命!”
卫士们面?无表情,挑着木棍,继续将网朝湖水更深处推。
躲在树后的杜嫣容和姜循手心出了?一把汗。
杜嫣容周身冰凉,总是温柔的眼眸,此时几多空白?。她从未见过这么嚣张的“杀人”,不见血不见刀,宫廷冷酷在此一斑。
姜循眸子黑得幽暗若深渊。
她不止一次见过权势倾轧下凡人的无力,不止一次亲眼或间接遇到这种事……她看片刻,起身便要过去。
杜嫣容猛握住她的手。
姜循发现她的手冰凉无比。姜循便侧头,看向这个苍白?着脸的闺秀。
生平第一次,姜循觉得自?己赢了?她一次。姜循朝杜嫣容做出口型,几分傲慢:“怕了??”
到此关头,杜嫣容哪有心情和她斗法。
杜嫣容抓着她的手,轻轻指几个方?向,让姜循看清楚疑点——
卫士的衣着,不远处背对着他们的大内宦梁禄;倒在路边的异族侍女,水中少女轻如纱的衣物……
姜循难道?看不清吗?她看不清被杀者是谁,行凶者又?是谁吗?
她二人在此如此势微,怎能出去?
姜循盯着水中少女,幽黑的眼眸光华开始流动起来。
她此时才认出那是阿娅,她见到阿娅的求生,见到阿娅无论如何都在挣扎、在呼救。
天地大寒,万物息声。姜循心中生出挣扎,生出犹豫。
她和阿娅不是朋友,甚至是敌人。阿娅的存在,是她登上太子妃之位的一大威胁。宫中人不喜阿娅,太子又?为阿娅多次破例。
她凭什么救阿娅?
她应该装作?无事发生,头也不回地离开。她与杜嫣容一同?离开……反正,杜嫣容也不想救。
姜循与杜嫣容交握的手在发抖。
再一次,她好?像回到了?多年前生死选择的难题中——她好?像重新置身于?南康王府的火海中,要么留下来,要么回东京。耳畔有人呼救,耳畔有人哀求。她可?以只管自?己,但是有人一直在哭,在朝着她递出手……
留在南康王府,她可?以做南康世子妃,此后半生再无苦难;离开南康王府,她将走在地狱中,劈开血路,从此后只能苦中作?乐。
谁不知道?什么选择更好?呢?谁想离开南康王府呢?可?是身后、身后——
“循循,循循——”
“循循,救我,救我——”
此时此刻,阿娅艰难地在水中挣扎。她求生意志顽强,她体力又?胜于?寻常女子。她蜷缩着身体,在万般痛苦下用牙齿咬破了?捆绑自?己的绳索。
发如海藻,眸如幽火。少女的鲜血在水中氤氲如朱墨,连那几个奉命杀她的卫士都为此愕然。
阿娅再一次浮出水面?,瘦白?手上沾着血:“救我——”
杜嫣容感觉到姜循身子一颤。
杜嫣容拉着姜循要悄悄离开这里,忽见姜循停了?步,朝身后的湖水望去。
姜循眸子几闪,轻声:“你?出宫吧,当?做什么也不知道?。”
杜嫣容蹙眉:“姜循!”
姜循脸色雪白?,朝她眨一下眼,露出执拗又?幽静的神色:“接下来事情,是福是祸,由我一人扛下。好?坏皆是我的,和你?杜娘子无关。只要你?记得我二人的合作?,莫辜负我便是。”
姜循大步扫开柳树叶,朝湖泊走去。
远处玲珑见到娘子如此,愣一下后,连忙追上。
杜嫣容和自?己侍女怔怔立在原地,听到姜循的厉喝:“你?们在做什么?”
晌午过后,晴日已无,天幕阴沉,隐有凉意。
柳叶飘飘,春日萧瑟。
杜嫣容长立林中,静静地凝望着姜循的背影、听着姜循与那些卫士的对峙声、救人声。
她想,姜循也许和她想的不一样。
她想,姜循也许拥有十分高贵的魂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