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采曾说，每个人的内心都是一座尸横遍野的战场。

你从来都没有像现在这样如此赞同这句话。

“啊啊啊啊！！我的手！！”

半蹲在掩体里的你突然大叫了起来，瞪大双眼死死地盯着完好无损的两条胳膊。

“啊，还在，这是……”

你惊魂未定的发现自己的胳膊还在自己身上，但衣服却变成了一个宪兵的制服，身上还到处都是泥土和鲜血。

“我这是……”

在你还没搞清楚状况时，你惊恐地发现一个男双子正在向你冲来，右手正举起滴落着鲜血的红刃。

你还没来得及举枪，红刃便已经落下。

你眼中的世界瞬间旋转了起来，仿佛被一只无形的巨手猛烈地搅动着，天地开始急速地翻转交替。

这样的视觉混乱并没有持续多久，当你的左脸紧贴到大地时，你看到了你的整个后背，在躯体倒下后，颈上不断喷出红色的液体溅了你一脸，血红色成为你彻底失去意识前的最后景象……

这是第几次死了？忘了，上次是被砍掉了双手，然后被打穿了腹部。

上上次是被女双子的腕弓一箭击碎了上半身。

上上上次是火焰喷射器的燃料泄漏后遇到明火点燃了全身，身旁的战友给了一个痛快。

上上上上次是被一队宪兵暴打后，绞死在了树上。你甚至还清楚的记得自己一点一点离开地面时，脖子上传来的剧烈疼痛和耳鸣，最后传来颈椎折断的咔嚓声……

……

战斗，死去，战斗，死去……循环往复，永无尽头。

丽芙意识海的战争取得了彻底的胜利，而你的战争才刚刚开始。

士兵们潮水般的记忆涌入你的脑海中，大脑选择性失忆的保护机制在超过72万名战死者的记忆面前根本无能为力。你不断经历着他们的死前回放，正如丽芙之前一直忍受的死亡幻觉。

你将他们送上了战场，而他们是你的一部分，他们遭受的苦难，也是你遭受的苦难。

绝望，悲伤，痛苦，悔恨，狂热，愤怒，仇恨，恐惧像饥饿的猎犬不断撕咬着，争夺着你的意识。

你在无数次死亡后重生，又在无尽的死亡中穿行。你害怕的向四周求助，渴望来一个救世主拯救自己。你想起了你的父母，想起了外公外婆，想起了露西亚，阿尔法她们。但这些你最亲近的人此刻无法将你带离这个尸山血海的地狱，这是你选择的道路，那么理应由你来买单。

在这无尽的死亡循环中，你对时间的概念已归于虚无。你早就被折磨的几乎崩溃，但你却依然对自我清晰的认知，始终没有疯。

你觉得自己应该是继承了首席强大的精神力才没有疯，但这也意味着你必须一次次清醒的经历自己的惨烈死法。

你麻了，开始崩溃的咒骂起这该死的能力，与其让自己经历这绝望的一切，还不如直接疯掉。至少疯了以后还不知道自己正在经历这些痛苦。

“你后悔你所做的一切吗？”

在无数杂音翻江倒海的意识里，这句话在不断拷问着你。

“你**这不废话，我凭什么要……”

几乎崩溃的你刚听到这话就骂了回去，但话刚说一半，你的理智立刻让你闭嘴，在短暂的琢磨后，有一种混杂着无奈和愤怒的语气说道∶

“不！我当然不后悔，这可是我选择的道路，丽芙就应该有一个幸福的人生。”

“那你还在犹豫什么？你不觉得这些杂音很吵吗？”

你愣了一下，随即发了疯似的狂笑起来。

“哈哈哈哈哈，没错了，这些杂音太吵了，你的声音也很聒噪啊。”

你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种疯子才说得出的话，也许自己快疯了吧。但你现在只觉得非常生气，你变得狂热和好战。

“那就抹除掉这些杂音，让你的声音主宰你的意志。”

“好啊，好啊，哈哈哈哈哈。”

逐渐失去理智的你明白了这个声音的意思。

“要么彻底疯掉，要么彻底疯狂。”

前者只需要默默承受着这一切，等待终末的到来。而后者则需要再来一场战争杀掉（抹除）所有反对的声音。

丽芙选择了前者，她默默的承受着一切的痛苦和悲伤，但她有首席拯救。而你没有任何援军。

既然这样，那么答案就再明显不过了。

“杀！杀杀杀！全部杀掉！挡路的全部杀掉，杂音要全部抹除！战斗！战斗！”

你肆无忌惮的狂笑着，进入了下一个死亡循环。

在下一个循环中，你毫不意外的又死了，这次死状还更惨，男双子一脚将你拦腰踢成两半，但这次直到死，你脸上依然保留着狂热的笑容。

你原以为这种狂热的情绪不过是三分钟的热乎劲，多死几次后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事实不是这样的，这股好战的情绪并没有随着不断的疼痛和死亡而衰竭，反而愈加强烈起来。甚至让你在拿起刺刀冲锋的时候，都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你的意识空前沸腾，但你却感到耳边的杂音越来越少。不断的死亡循环中的场景变换让你对方向和空间的感知逐渐弱化。直到砍掉最后一个敌人，你才发觉自己周围原来是一片漆黑。

这片漆黑的空间没有任何光源，但你却能清楚的看到你的身体。仿佛你才是这永夜中的唯一光源。

敌人的消失让你恢复了点冷静，你起初怀疑敌人会在黑暗中向你发动偷袭，戒备的架起武器提防。

“出来，都给**滚出来，****，**要把你们全杀了！”

无人回应，漆黑的空间没有一丝声响，连你的声音都没有产生回声。仿佛一切都没有发生过似的，只有身上的鲜血和伤口提示着你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尸山血海的战场没了，令你耳鸣的杂音乱流也没了，整个空间剩下了你和虚无。

你握紧武器继续向前走去，渴望找到一个参照物确定方向，但无论走到哪里，你的眼前都是一片漆黑，很难说你不是在绕圈子。

沸腾的战意在失去敌人后迅速冷却，麻木和空虚感迎面而来。万幸的是，由于杂音的彻底消失，你的意识开始稳定下来，你的理智重新占据了主导。

在你恢复理智时，你的眼前突然出现的一群军人，你快步走上去，发现他们都是穿着着和你身上一样军装的“你”。

你当即便反应过来这些都是参加了丽芙意识海底战役的士兵，士兵们看见你的到来，立刻让出了一条路，并示意你往这里走。

你有些迟疑的走在这条漆黑的道路，你不敢向他们打招呼，这些人应该都是阵亡的士兵，而你是将他们送上战场的刽子手。

你一个个扫视着他们，他们也面无表情的注视着你。但你却没有看出任何的敌意，他们手上没有拿着武器，只是保持着立正的姿势注视着你。

你在这条道路上走了很久，你的心里闪过一丝落寞和愧疚，最后嘴唇轻轻地动了一下。

“对不起。”

这句道歉是你对你自己说的，说出了你最后的良心和犹豫。

不知走了多久，你来到了道路的尽头，三名统帅向你郑重的行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