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大力的造访是有备而来的。陆贾氏知道连海已经相过家了,她也清楚自家条件在村里算不上优越,甚至还有些寒酸,尤其是她时刻担心关于自己泼辣的坏话再一次传到人家耳朵里。眼瞅赵家没意思应承,她决定主动做点什么,也许还能获得结亲的希望,便给大力说:“儿呀,咱别等人家姑娘表态,该主动的时候还是要主动些!”陆大力心底里对秀兰是满心喜欢的,他早就听炳良叔说了很多关于秀兰的事。一想到这里,在他脑海中便浮现出秀兰那圆圆的脸庞和丰润的身姿,从而让他一阵阵激动,他多么渴望能有这样一个勤劳能干、知疼知热的姑娘做自己的妻子。他想自己也该抓紧为婚姻大事努力了,仅看家中这光景,难道还要人家上赶着来结亲吗?谁又甘愿跟他一起承担起四个老人的赡养重任呢?
“妈,我也正想这事呢。”陆大力回应母亲说,“炳良叔那边已经递过话了,可迟迟没见那边表态。”
“没给准话也不一定是坏事,起码没说不中意呢不是?不行呀,你直接去趟她家!就当是去瞧热。”陆贾氏盘算着说。
陆贾氏口中所说的瞧热,乃是当地人们化风成俗的习惯,是一个没有结婚的小伙子融入女方家庭、家族的开始。每年的瞧热,一般安排在夏天的中伏,男方在婚前带着烟酒茶糖和瓜果梨桃等去看望岳父母,带去的礼物差不多都是像西瓜、绿豆糕等消暑解渴的东西。
“可是,可是这离数伏天还早着咧。”陆大力翻了翻挂在墙上的日历继续说道,“恐怕现在连西瓜、绿豆糕都没处买呀?”
“那就带点别的东西。”陆贾氏下决心似地说。陆大力想了想,觉得也只能如此。总之,他必须立刻行动起来才行。
想好了就马上办,于是陆大力骑着从隔壁周家借来的二八自行车到乡里,先是在供销社柜台前买下两瓶二锅头酒,又去菜市场打了五花三层的猪肉,称了十来个苹果,满满当当兜了一兜子。挂在车把上,摇摇晃晃地非常惹眼。虽然不知道赵家的具体地点,只知道是在临县一个叫赵家沟的村子,但他还是史无前例地壮着胆子出发去争取想要的幸福了。他骨子里不是一个胆怯的人,在村里头只要站住理儿,他甚至可以和大队书记或是下乡知青们干上一架,他也可以为了排练好宣传队的节目把年轻姑娘们指挥调配得老老实实有模有样,但每每面对妇女,谈起婚论起嫁时,却让他腼腆得张不开嘴抬不起头来。
到了赵家沟村口,陆大力又一路问去,终于知道赵洪成家就是从西头数去的第三排第二户家人。而此时此刻,由于陆大力的一路打听,还没等他真正走进赵家,就有热心的乡邻已经认定般地告知赵洪成夫妇,他们家的大姑爷来上门了。
这确实出乎了老实的赵洪成夫妇的意料,但他们不得不立刻准备迎接这位尚未谋面的准女婿。一位邻居带着陆大力向他们介绍说:“这就是赵洪成老哥,这就是秀兰妈。”
“叔,婶,我,我是河西黄家集的陆大力。”他原本是想要说一声爸妈的,还在路上反复试练了多遍,但话到嘴边却又实在说不出口。赵洪成夫妇先是一愣,听见一位陌生而又精壮腼腆的小伙子突然这样称呼自己,反倒让他们觉得不好意思了,他们很快热情地招呼陆大力进了家门。
停好自行车后,陆大力熟练地卸下挂在车把上的礼物。“来就来,还带这么多东西干啥哩!”赵孙氏客气地说。“应该的应该的,就是来看看您二老。”这句话陆大力也已试练了好多遍,这次终于说出了口,他感觉应是表达出了预期效果。这话进入赵洪成夫妇的耳朵里,的确觉得这不像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呀!
陆大力被引着走进了堂屋,先是见了老祖父祖母,他早就听说赵桂明年轻时是唱评戏的老生,自己又这么喜欢搞点文艺,心里顿时升腾起一种莫名的敬意,言行姿态情不自禁地更加有礼有节了。很快,他又见脚地下悄无声息地走来个女娃子,看去不过四五岁的样子,后来才知道这就是秀兰最小的妹妹秀云。而这会儿子,秀兰和大哥连海正带着二妹秀芬、三妹秀环在生产队里劳动,四妹秀香、小弟连生则都已上了小学。
赵孙氏赶紧张罗起午饭来,按照惯例,手擀面是必须得有的。她在面板子上撒好了薄面,用一米来长的擀面杖麻溜地擀好面片,又在水缸上蹭了几遍菜刀,熟练地一刀刀下去,宽厚均匀的面条不一会就切好了。如果是赶在入伏天的日子,准备的菜码本可以更全些,如豆角、黄瓜、西红柿打卤等,现在只能炸些酱,就着过冬的大蒜捣成的蒜泥,倒也别有一番风味,不算凑乎,这可是姑爷子来了!
临近中午,秀兰和兄妹们一起从生产队回来,还没走进家门她就听到姑爷上门了,弄得她用手蒙着脸一溜烟跑回了家。看到陆大力如相亲时一样紧张地坐在屋里炕沿上,头上还是戴着那顶深蓝色解放帽,她就气不打一处来似的瞪了他一眼,转身躲到厢房里去了。
母亲过来问她:“你看这人到底咋样呢?我和你爸倒是觉得这人挺老实的。”秀兰有些讪讪地说:“看去瘦瘦小小的,恐怕还没我力气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