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摸着黑进了城南驿站,进入了自己的房间,李时才终于松了一口气。
他面色惨白地盘腿坐到席上,小心翼翼地伸手去掀开左臂袖子,胳膊之上,一道血印触目惊心,正是之前背赵剑合一击所伤之处。
稍稍尝试着撕开黏在伤口上的布料,李时便感到一阵钻心的疼痛,只得暂且罢手,寻了个东西咬在嘴里,深吸口气,猛的撕掉。
黑暗之中一阵咚咚乱响,李时疼的连打了几个滚,忍着摸出块干净布料擦了几下伤口边缘,冷汗从他额头流下,后背早就湿透了。
这时候,门吱呀一声被推了开来,一道月光照进来,李时像个受惊的兔子一样跳了起来,发现来的是大胡子张元,才松了口气。
“怎么,挂了彩?”张元吃惊地看着李时手臂上的伤口,连忙上前抓住李时,小心查看,同时在衣服兜里掏摸着什么。
“没被人打死,差点被你吓死,好歹敲个门!”李时不满地说,任由张元在他手臂伤口上胡乱抹着什么,伤口又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但很快就被一种清凉感替代,显然是药起了作用。
“这贡酒一案不是结了么,你怎么还大半夜地胡乱溜达,可是被巡街武侯逮住了?”
“喝花酒喝上了头,误了时辰。”
“没发现酒监大人还好这口,干嘛不在你相好那里过夜?”张元严肃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揶揄。
“酒钱不够,被赶了出来,那娘们真是无情无意,听说没有钱,对着我这就是一剪刀。”伤口被处理之后舒服了许多,李时小心地抬了抬胳膊,慢慢躺下,发出一丝舒服的呻吟,“多谢,以前老是看你给将士包扎伤口,还觉着粗糙,这次亲身经历了次,才发现你手艺还不错。”
“剪刀可弄不出这样的伤口,是长剑,剑很锋利,用剑者武力深厚,你那相好莫不是传说中,长安最好使剑的月雀?”张元为人看着粗旷,实则心思细腻,不然也没法带着一大堆累赘一路杀出剑南。
“也许吧,是个很有味的小娘子。”李时缓缓闭上眼睛,想要糊弄过去。
“月雀两年前就死了。”张元重重地哼了一声,站了起来,说,“听闻今夜长安近半游侠儿围攻南云寺,背后更有神策军大理寺角力。你身上净是香火味道,怕不也是从那南云寺归来?入宫的贡酒不过一百来坛,酒监大人是为这铤而走险?”
听着张元的质问,李时用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臂遮住眼睛,沉默了片刻,才说:“明日宵禁解除之时,你率领将士们撤回剑南府,皇上的封赏已经下来,明早会有钦天监的人送来。”
“李时!”张元怒目圆瞪,“这一路走来,我的人品如何你还不够清楚?我是那种遇难便会抛下兄弟苟活之辈?!自从进长安后,你便再没让我插手过贡酒之事,明明是我的过错才让礼部小人钻了空子,可事前事后都是你在处理,你就这般不信任于我?”
“你们的任务已经完成了,长安是非之地,不宜久留而已。”李时平淡回应。
“再凶险能比得过蜀山的穷山恶水?”
“你只能砍得到看得见的敌人,在长安有的是阴暗处的敌人。”
“那又何惧,身正不怕影子斜!”
“不惧者全死了,你是想让你幼弟给你陪葬?”
张元沉默许久,才说:“真的这般严重了?”
“总之你们赶快离开吧。”李时叹息一声,他惊动了守备,怕是再没机会接触那些特意标记的酒了,而明天早上,就要设阵作法了。
这年头,除了造反,也没几个罪名能比得上这欺君之罪了。李时心头很沉重,他还有好多事要做,可不想栽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