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天牢,位于大理寺旁,从地理位置上来看,正是当年袁天罡为长安分定风水时,定下的长安阴阳眼中的阴眼,纵使白日,也是阴气沉沉,这三更天时,便更阴森了。
“昨夜赵仙师为在下接风洗尘,于孔雀楼设宴,礼部便是趁着那时去驿站接手了剑南春贡酒,一共十三车,三百一十五坛,校尉张元做的主,也是因循规矩,并不知晓内情。”李时看着对面昏暗烛光照亮的一副方正脸,认真地回复。
贡酒外泄案惹得天子震怒,大理寺这部庞大的国家司法机器连夜便运转起来,魁首崔帧高岭全家都已经入狱,李时身为剑南酒监,是这批贡酒的负责人,免不了要被请来喝杯茶。
对面的坐着的方脸判官身材高大,三十出头的年纪,硬朗而不失帅气,正是男人最有魅力的时候。他的名声极大,连远在剑南道的李时都听说过,便是人称长安虎判,大理寺卿钱嗣业。
沉吟许久,钱嗣业才开口:“酒道子所言该是属实,原本你也是受牵连者,本不该受审,奈何此案干系重大,这个形式还是要走一番,如此深夜这般叨扰,本官在此赔个不是。”
对方如此客气的态度让李时有些受宠若惊,连道不敢。
这时,牢门打了开来,一个年轻人迈着虎步走了进来,屋内烛影一阵摇曳。
“南云寺那帮子秃驴着实可恶,我等上门寻人,居然直接抛出个死尸,简直目无王法!”钱忠业端起茶壶灌了一大口,气喘吁吁地说,“谁不知道这南云寺与仇士良那阉贼关系莫逆,大哥,照我说,这些个人也不用审了,直接上奏天子,说已查证罪魁祸首。”
“二郎,不得胡言!”钱嗣业沉身后打断钱忠业的话。
钱忠业这才看到正在审人,悻悻地哼了一声。
钱嗣业无视自己的弟弟,突然对着李时问道:“李监正,最后再冒昧问一句,这骤夜现象,当真是酒仙出世?从剑南道千里之遥跟到长安,果真是仙人本事啊。”
看着对方脸上似笑非笑的表情,李时苦笑一声,说:“在下道行浅薄,不过侥幸酿了几坛佳酒,哪清楚这仙人之事,若大人有兴趣,可去与赵仙师或是青莲道君探讨一番。”
吃了个软钉子,钱嗣业毫无怒色,反而是哈哈大笑两声,说:“酒道子果然是实诚人,口供便录到这里,本官还有案情要处理,便不送了。”
“告辞。”李时鞠了一躬,在一个小吏到指引下离开牢房。
似是其他地方的审问出了结果,数个大理寺官员带着一队狱卒在走廊中匆匆走动,李时小心避开,在狱卒之间却看到一个熟悉身影,立刻偏过脑袋,目不斜视。
对方似乎没发现李时,只低着头。
长长的队伍终于通过窄小的走廊,李时起身,向外走去。
离开充满阴气的天牢,李时长长地松了口气,身心跟着也放松了许多。
事情的发展出乎他的意料,原本寻觅无迹的贡酒自己冒了出来,还引发了异象,闹到如今天子震怒,情况对于李时和赵归真来说却是好了许多,至少不用承担贡酒损失的责任了。
“还剩九次,看来得抓紧时间找到那批酒了。”李时喃喃自语着些莫名话语,脑中却是想到了之前那个年轻衙役的话。
“南云寺么,没想到这么快就和佛门有了牵扯。八大寺果然威风,不过我的东西可没这么好拿。”
轻语散在夜空的沉寂之中,今夜无月,整个大理寺却是灯火通明,李时的身影逐渐隐没在黑暗之中。
“大人,崔帧一口咬定是自己鬼迷心窍,起了贪心,才打起那批贡酒的主意。而高岭则称,是一个僧人主动找到他向他献酒,他完全不知道那是贡酒。”一个小吏恭恭敬敬地向钱嗣业报道着。
“那贡酒找到了没有。”
“在礼部仓库找到了,共二十一坛。”
“二十一坛?那崔帧有没有说其他贡酒去了哪里?”
“崔侍郎说,送了少许给亲友,其他,其他全喝了。”
“全喝了?!”
“嗯,说是酒仙出世,全被酒仙喝了。”
钱嗣业被逗乐了一般,笑出了声,笑声回荡,在半夜的天牢中显得格外可怖。
诸多官员小吏低着头,大气不敢喘一声。
似是笑够了,钱嗣业表情变得冷漠,嘴角有冷笑,看的一众熟悉他的官吏头皮发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