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生没想到齐平方会这么说,只是下一秒又听齐平方话锋一转,说道:“但是呢,若是放在三年前,不,哪怕是一年前我都会有遇到知己的感觉。”
“那现在呢?”余生问道:“现在你的想法改变了吗?”
齐平方叹息一声,用悔恨的语气对余生说道:“太晚了!太晚了啊!”
“晚?”余生有些不解,于是追问:“齐将军,这是何意啊?”
齐平方依旧不紧不慢,耐心解释道:“若是在西北军驻扎之初,便早早地提出这样的规则,那么一切实施起来都会变得异常简单。可是现如今西北已经尾大不掉这么些年,手下的部将们都已经在西北安了家,更有甚者自从出生起就是土生土长的西北人。现在你让我告诉他们,要他们去那遥远但繁华的中原去,他们肯答应吗?”
“让他们背井离乡,抛弃自己的家乡,自己的过去,乃至于自己一直以来守护西北的梦想,他们可愿意吗?”齐平方盯着余生的眼睛,一遍遍地质问着他。
余生端起茶杯,象征性地喝了一口,没有什么言语。
随后他也只能无奈道:“这些我不是没有考虑过,只是眼下西北的问题,除此以外我完全没有更好的办法了。”
齐平方看着余生,表情不是很好看,许久后笑了笑,又说道:“我知道你的意思,你的这个计划对于大楚皇室而言,在现阶段是最容易见效,也可以最快见效的方法。”
“我并没有任何反对的意思,但我在这件事上,所言所行仅能代表我一人。”齐平方十分放松的对余生说道:“我巴不得快些离开这鬼地方呢!但是我没法强迫我手底下的那伙人也随我一块走,希望你能理解。”
“我理解。”余生点点头,随后准备起身。
“我也不确定这个法子有没有效,但是你能支持我就已经很开心了。”随后余生把茶水饮尽,准备告辞。
齐平方冷眼看着余生,在余生转过身后,他便懒散地靠坐在自己的椅子上,用讥讽地眼神看着余生,随后更是说道:“大楚皇室真值得你这么卖命吗?他们给了你什么?”
余生听到这句话后停下了脚步,不过他却并没有回头。
犹豫了一下后,他一边回答了这个问题,一边迈步离开齐平方的军营大帐。
“他们什么都没有给我,一切都是我自己给我自己的枷锁。”
齐平方目送着余生离开,随后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一样,忍不住一个人自顾自地笑了起来。
他的笑声越来越大,直到将自己的眼泪都笑了出来才肯罢休。
西北的问题说白了其实就是简单的一句话,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可西北却违反了这句话,不仅上层将领常年掌控同一支部队,就手底下的士兵很多都是父传子,子传孙,这样虽然对守卫西北的确做出了很大的贡献,但也造成了不可避免的地方割据。
虽然说起来有种卸磨杀驴的感觉,但是这是西北不得不去直面的重要问题。
“谁都不愿去做这个恶人,那就由我来做。”
本来这件事完全可以靠时间一点点去磨,循序渐进地将轮换式实施起来,但余生没料到页京会突发这样一件事,他已经没有时间静下心来去治理西北了。
这一天余生很忙碌,从李赛豆和齐平方那里离开后,他又先后去见了孙定远和唐古特。
孙定远自从文昌将军死后,整个人都显得很颓丧,在得知余生将要离开西北后,他并没有表现出什么很大的反应。
“整日这副样子,对得起文昌将军吗?”临走前余生对孙定远问道。
“你都要走了,还管这么些干啥?”孙定远双眼朦胧,一脸颓废状。
“你是觉得文昌将军死了,草原也受到重创以后,自己就无事可做了,所以才这副模样的吗?”余生盯着他质问道。
“你倒是看得明白。”孙定远丝毫不掩饰自己此时此刻的想法,“我也看得出而今西北的局面,草原人在的时候,我们西北军猖狂些也没什么,现如今草原人不在了,你还想让我们怎么做?蹦哒的越欢死的越快,我老实些安度个晚年不行吗?”
余生有些惊讶地看了孙定远一眼,似乎没有料到这个外表粗犷的汉子,内心竟然是这么的通透。
“我倒有个好想法,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余生犹豫着对他说道。
“还是算了。”孙定远摆了摆手,眼神中满是意兴阑珊,“我已经不想再相信你了。”随后挥挥手,示意他赶紧走吧。
余生站在原地,蠕动着嘴唇想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地离开了。
“你没能履行你当年对我说的话。”这是唐古特见到余生后说得第一句话。
余生只能对他报以苦笑,他曾经承诺过给唐古特一条不同于文昌将军所给他的路,但就眼下这种情况而言,他可能要食言了。
“虽然我没能做到我所说的,但我依旧还是认为文昌将军给你的路行不通。”这是余生最后给唐古特的忠告,“想要以武力去毁灭一个族群,一个文明,是很难做到的一件事。你能杀一个,杀十个、百个、千个,都不算什么。唯有从根源去毁灭他们,让他们自觉的抛弃自己的过往、自己的精神、自己从小信赖的一切才可以。”
“你知道的,鲜鱼要烂,向来从内而起。”
余生离开西北前,最后看了一眼这方天地。
这里寒风凛冽,地处偏僻,无论如何都算不上一处幸福的地界。
但是在这里他足足待了将近十年,这里有纯粹的民风与宽广的天地,更有他为承诺而奋斗的一段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