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还是为那条到嘴边没吃到的鱼感到可惜,那可是我一周半来捉到的第一条鱼。
“张海关,过来过来过来……”一片嘈杂中,我听见有人在叫我,循声看去,看见是一个满脸兴奋的小伙子,排队已经排到了前头。
我微笑着摇了摇头。他见状有点失落,又使劲拍了拍他的同伴,窃窃私语。
环境太嘈杂,加上我没刻意去听,便也没听清。
我随便点了两个菜,正要付钱,阿姨眼尖地发现我是新来的,笑眯眯地问着我情况。我本不想多理会,只是点头笑了笑就想把餐盘拿走,不曾想旁边突然有人说了句:“他就是那个上开村文理学院的研究生!”我一侧头,好家伙,又是那个小伙子!你打完饭不去吃在这干嘛?哦,忘拿筷子了。
阿姨高兴极了,周围人也微微侧目,于是……于是我端着满满当当的餐盘离开了众人的视线。小伙兴高采烈地为我引路,帮我放上筷子和汤,殷勤地让我去坐他那边的位置。
周围人的神情……有点奇怪,但突然不是那么友好了。
我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显得太温和了。我不反感热情与烟火气,但并不喜欢这种过于热情的类型。事实上,我确实是个适合做研究的性子,享受独处,喜欢安静。
然而,我很快知道这种热情是有原因的。我到了位置坐下,他近乎是迫不及待地伸出一只手:“六道口职业技术学院,李扬昇。”
我明白了。
我有点诧异,不曾想能碰上水木的校友。之前说过,这一条线的学校基本不会到这种单位来,这里除了一个稳定和编制外一无是处,学术没有发展前途,工资也一般般,哪个大学的研究生来这里几乎都已经是顶级待遇,更别提这一条线的大学了。
除了像我一样不顾一切想回家的,还有什么原因能让他到这里呢?
无所谓,不感兴趣。
看着他那殷切的眼神,我还是轻握了下他的指尖:“张海关。”
“我听说过你!”他脸上浮现莫名的狂热,“你在我们两个学校都很有名!”
啊?我愣了一下:“你确定……说的是我?”
他疯狂点头:“就是你!之前我们就听说上开有一名学生没一段时间就见义勇为,还疯狂上报纸,我们都想去蹲他看看怎么见义勇为的……”
我一头黑线。
“哦不对不对,不仅如此,各大奖项各大论文哪里都能有你名字,你还跨专业发展,临时接手重病导师未参与的课题,居然还带领团队拿了……”他夸张地用手比划,声音有意无意抬高,“那个奖!”
哪个奖?我记不清了,反正学术上的奖杯奖牌我全部捐给了研究所。
他还在那滔滔不绝:“你是刘教授的学生对吧?他有一次来我们学校开讲座,我被拉……咳咳,我慕名前往,他简直把那讲座变成了你的宣传课!看得我们教授那一个羡慕嫉妒恨呀,都在后悔怎么没能挖你过来……”
我没想到会有这么夸张,我以为我只是在研究所里比较有名而已,毕竟考古这专业未免太冷门。至于所谓的什么临时参与课题,我只能说是一次巧合。
“学术上,我们是服了;人品上,我们也认了。然后总有些小人想要找出你的缺点……看我干嘛?当然不是我喽!我是说,有些小人——他们认为这样一个痴迷学术的人肯定是个生活九级残障,像爱因斯坦一样不修边幅,每天不是在研究所就是在实地考察,风餐露宿,肯定是皮肤粗糙胡子拉碴一脸老相……我们当时也找不到你的相片,听说你不爱拍照还是啥的……哈哈哈哈……”他笑得乐不可支,“那些人……那些人要是见到你真人……”
我不知道该怎么提醒他吃饭时别滔滔不绝还哈哈大笑。幸亏我和他隔了一个桌子。
我默默地把餐盘又挪远了些。
“但是——”他笑了半天见我没反应,又引了一个新话题,“你为什么会来到这里?”
“我……”我刚想说点什么,他又开始口若悬河地说了下去,开始抱怨自己经历是怎样坎坷,他怎样怀才不遇,这家单位怎样怎样,同学们都已经怎样怎样……
拜托!食堂里那么多人,他声音又不算小,引得不少人不约而同回头又纷纷别过去。我大概猜得出他不是第一次这样讲了,自视甚高又无所作为,一腔热血又到处碰壁,所以只能不断诉说着自己是多么壮志难酬。但估计他又以为其他人是听不懂自己的苦恼的,所以见了一条线的我就疯狂地想要寻得一个认同感。把人想的更糟点,就是他发现比他优秀的人还落得和他同一境地,他心里就舒服了。
他该知道什么是祥林嫂吧?
可是我并没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壮志难酬啊,相反,我确实没啥野心,只想回家陪陪父亲,找份安稳的工作。
“我吃完了。”我端起空餐盘,他一下子愣在那里,有点不知所措。我看到他的餐盘还没怎么动,菜都几乎凉了。
“感谢你们的欣赏。”我看他那恓惶的神情好笑又可怜,想了想还是道了句谢,又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餐盘让他赶快吃,“凉都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