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二章(2 / 2)我曾掬起烟火首页

很快,他的事务所因为要排除安全隐患,会被封将近一个月。我安慰他密室不会暴露,因为我在花瓶上做了点手脚。他及时把电脑抱了出来,并给前台放了一个月假,工资照发。

有钱人……

第二天清晨,他来车站送我,给我带了点当地的小吃,笑着说:“回故乡不带点童年的回忆走?”

昨天去警局时听那只言片语,他便已知这里是张海关的故乡。

是啊,张海关应该在这里留下了很多美好回忆的。可是于我而言,只有刚醒来时那一年至晦至暗的时光。

我看向他手上提着的热气腾腾的食物。他并没有买那些本地人看都不会看一眼的“特产”,而是买了一份地地道道的早点。本地的早点对于外地而言,已经算是特色美食了,外地很难买得到,买到手的往往又贵又不正宗。

什么回忆……尽管如此,我还是接过了,并道了句谢,心里估计着把它塞行李箱里或提手上能有多大概率不被挤扁,回去后还来不来得及加热一下给我爸吃。

汽笛声响起,车厢里人头攒动,摩肩接踵,高亢的呼喊里夹着疲惫的低语,油漆味、烟味、泡面味、汗味……无数声音与气味充斥在狭小闷热的空间里,喧嚣热烈又驳杂琐碎。芸芸众生在滚滚红尘里摸爬滚打半辈子,在稍得歇息的时刻便将身上的尘埃抖落一地。万千梦想的游魂漂浮在半空,还来不及轰轰烈烈,就又被挣扎撕扯着拉回了凡世的躯壳。

我离开这里七年,没什么怀念或乡愁,这里本不算我的故乡——但我爸有,他还以为他表现的不明显。他有时会不自觉地念叨起故乡的人事物,神情怀念又带着点怅然。但他始终没能回去,一开始是为了照顾在他看来患有ptsd的我,后来我病情好转,但对于所谓故乡实在没个好印象,他知道这一切,也怕我复发,便也一句不提,每天还过得一副洒脱自得的模样。再后来……便回不去了。

隐匿的乡愁犹如白色的泡沫,被命运的浪花击打得支离破碎,随着时代的洪流不断翻卷浮沉,最后彻底没入灵魂深处。

第五年,暗示完成,他忘了,焦点逆行性遗忘。忘了丢了工作时的低声下气,忘了妻儿双亡的不甘绝望,忘了父母弥留之际的期盼,连那一缕本就微薄的乡愁都变得若有若无。

只要不刻意提起那一场车祸或者不犯病,面对任何艰难险阻、险恶人性他都能向前看,活得睿智通透,豁达洒脱。

老人家就这样生活不好吗?我曾无数次这么问过自己。

可是,这不公平。

我会让他记起一切,放下还是铭记仇恨该由他自己来做选择,而不是这么被人安排,草率又决绝地遗忘。

我讨厌被安排,讨厌被所谓责任和羁绊束缚住的感觉,但我有预感,当那一天来临,张起灵不会抗拒,他更有可能主动承担。

郁闷……还是先想想接下来要做什么吧。我现在三个任务两个都已经有了初步探索,给老爸治病(找中医),查找车祸真相(成功搭上警方一条线),找工作(已完成——不对,还在试用期!)我猛然反应过来,我当初提出“只要能完成工作别管我在哪”的要求,除了面试那天就没去过那个单位……

我有些心虚,我是老板的话绝不会录用连试用期都一天也不来的员工,虽然提前要求了线上办公,但对于现在网吧都不多的情况来说其实有点困难,我也是“出差”途中好不容易找个网吧完成工作。那……明天去看看吧,好歹是体制内,也不能没点规矩。

我提前给领导发了明天实地上班的信息,向老家豫鲁的师兄取经,文笔真挚诚恳地表达了我对没能每天出勤(压根就没出过勤)的愧疚。领导一个电话打了过来,出乎意料的居然很善解人意,只是不疼不痒鞭策了几句。

我困惑地向师兄请教,师兄让我把老板的话重复一遍。我想了想,模仿领导的语气:

“‘我懂,我们都懂,研究生嘛,有点小任性也正常……’师兄?”

师兄沉默了。他语气有点奇怪:“你觉得领导很善解人意?”

他劝我还是尽快跟领导认个错,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又问我:“像咱们这样的你那单位大概比率是多少?”

我困惑地回答:“那是政府部门,已经实现全高中文凭了,大学生的话大概有……”

“打住,研究生呢?和咱们一条线水平的学校的呢?”

我对那不足百分之一数据沉默了,半晌:“一条线的大概也不会去那个单位……”

话说到一半,我恍然大悟。

我脑海里开始播放莫名的致谢词:“能得到领导对我的宽容,我要感谢我这个在我们家并不出彩的学历,感谢父亲营造的良好家庭氛围和学习环境,感谢我那一年报考研究生全国只录取了不足七万,还算稀缺……”

“对了,或许最该感谢的是我的母校,上开村文理学院……”

师兄仿佛知道我在想什么,幽幽开口:“你会被揍的。”

嗯?谁打得过我?不对……我思忖片刻,回了句:“不能打架。”

师兄笑出了声,我不明所以。

“怪不得你是老师最喜爱的弟子,连我都只能屈居第三。说实在的,你不在业内确实有点浪费你的才华,但我现在觉得你闯荡闯荡也挺不赖的,至少很有趣。”

我笑了笑,或许是挺有趣的。好,那明天准时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