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夏,这太不像一个婆婆的名字了,但是没办法,谁让她生了个儿子,且又忽忽悠悠就到了七十岁的山头上。
那年,在医院的病房里,时逢新冠,老公不能陪护,在车库里打电话来:“媳妇儿,辛苦你了,还疼么,生了个啥呀?男孩还是女孩?”
半夏哇的哭了:“我不想当婆婆!”
家睦还在半夏肚子里时,半夏天天祈祷:“千万别是儿子,我可不想做婆婆,前半辈子好不容易熬到头了,后半辈子接着受儿媳妇儿的气,这一辈子就交代了。”
半夏有个焦仲卿她妈都得原地下跪说“大师姐在上,请受小师妹一拜”的超级恶婆婆。
是真的恶,且作了半夏半辈子,直到前几年,中风了,加上哮喘,喘气都费劲,更别提从早到晚碎碎碎念,小眼睛到处找茬作半夏了,世界总算安静了。
而今天,今天开始,半夏就要开始做婆婆啦。
她按捺不住的兴奋,兴奋啥呢,只有半夏自己知道。
为了迎接儿媳妇儿“莅临指导”,一百四十平的三居室,半夏用了一个星期的时间重新作了布置。
半夏和老公把家睦的房间里里外外大扫除了一番,连犄角旮旯都没放过。床单被套刻意买了一套纯棉粉底白花的,单独放着,留给儿媳妇儿。
粉色的软底拖鞋、粉色的纯棉睡衣裤,粉色的牙缸牙刷、粉色的香皂盒、粉色的香皂、粉色的新毛巾、擦脚布、甚至还准备了粉色包装的面膜,从里到外,从上到下,从前到后,嘎嘎新的,粉色!
天呐,要不要这么细心。
只有半夏自己知道,自己在报复。报复多年前那个周五下班后的晚上,她傻乎乎的跟着肖亚开车回到肖亚的家里,那是第一次她登他们的门,晚上睡觉前,那个洗完的旧被套是半夏自己装上的被芯,拉链是坏掉的。只是那时候,半夏不谙世事,她傻乎乎的没在意,是在多年后才想明白,婆婆是故意的,就是要极尽方式表达不满和挤兑。哈哈哈!
丢掉了用了三十年的旧柜子,那个当年半夏心心念想要扔掉却一直没能如愿的黑柜子,电视柜,还有破茶几!
换了新的书柜,是半夏最喜欢的白色,电视柜也换成了白色,象牙白,清清爽爽,干干净净。
这在三十年前,是万万不能的,如果换了,只会换来婆婆的血雨腥风!而此刻,从村里来看孙媳妇儿的唐长老(半夏给婆婆的雅号),因为常年哮喘,几乎连话也说不了几句了,就更别说无休无止的碎碎念。但是依然能从她进屋打量的眼神和歪斜的嘴角上看出不满。
不打紧,半夏当没看见!
听着她从狭窄的气道里挤出的艰难呼吸,半夏觉得她可怜,但是心里这么些年积压的恨意,已然让她没法再说出心疼了,哪怕虚情假意的问候,半夏都做不到!
照片墙已经满满的了,半夏,肖亚,格格,家睦,每一张照片都记录着孩子们的成长,当然,也记录着自己和老公肖亚的日渐苍老。
不过幸好,对于半夏,苍老的只是皮囊,灵魂永远风华正茂。
半夏在照片墙最中间的位置留了个空挡,那是她留着放儿媳妇照片的地方。这老太太可以的,最核心的位置,留给儿媳妇儿。
半夏的婆婆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嗤之以鼻就是这么来的吧,但是半夏不理,她就是要把最好的位置留给儿媳妇儿,让一场别开生面的报复的帷幕徐徐拉开。
家睦领着这个可爱的小朋友进门的那一刻,一下被眼前的一幕惊住了:
大红长条幅上边写着:欢迎贝贝宝贝首次回家
茶几崭新的台布,是贝贝喜欢的黄色,明艳的像这个初秋的阳光,茶几上是贝贝爱吃的水果:葡萄、西瓜、芒果就算了,居然还有榴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