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问玉刀:“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刀哥,是不是太谨慎了点?”
“你肯定不觉得,但米伯、小龙、熊皮和卡杰布怎么办?他们可不是你,你想那东西果真出来,你能应付得了?有件衣服罩在外面,有总比没有强吧。”玉刀答道。
“我在电视上看过,防化服笨重得要死,是个人都不愿意穿那玩意。”没想到卡杰布担心的是这个。
“我也不愿穿。等吧。”玉刀摇头,也没进帐,直接在帐外挑了个地方开始打坐调息,祖劫的无相还魂丹还须彻底消化。
“防化服没那么容易搞得到的,快的话最少也要两三天时间才能返回。”支观手拿地形图,盯着两只翱翔于天际的三足乌打起了主意,“熊皮兄弟,既然我们被安排了在外围接应,何不现在就到周边看看,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此话正中熊皮下怀,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干等,还不如到天空上活动活动。上官青衣一看,支观的主意不错,就想邀了卡杰布一道,见他没有兴趣只好作罢,于是三人二乌在熊皮的一阵龙鼓声中于米一面前即刻消逝于天际。
米一没有反对,有支观和上官在,无论如何可保无虞。反观剩下的三人,祖劫躲在帐中,吃过早饭便没再出来,像是和刀哥一样在打坐调息,看来二人着实伤得不轻。青玉断魂赞始终跟在玉刀身旁,这会儿正趴着身子竖起玲珑的脖胫警惕地转动着赤红的双耳留意着周围的一切。只有卡杰布安静如婴,坐在一块岩石上翻看着自己的笔记,时不时记上两笔。他不禁极目远廓,在山坡上爬上爬下,又偶尔抬头望天,空茫茫一片,也没见飞过大雁天鹅之类的好鸟,他不敢走远,盯着远处狂奔的野驴兴奋了一阵子,最后索性在草甸上打起盹来,迷迷糊糊化了周庄。
要说这几天内心最翻江倒海的就数卡杰布,每件发生的事情是那么的不可思议。先是玉刀的伥聻围蓝婆,再是鹿昆的金乌解兽潮,三是祖劫的冰宫收赤狐、玉刀斩鬼影......要不是亲眼所见亲耳所闻,鬼才会信。这都是些什么人?而且背后似乎都有庞大的势力支撑,卫星电话、先天定位仪、防化服,说有就有,说搞就搞,没有强大的财力万难办到。所谓的八珍又是什么?巍巍昆仑中真有他们口中说的可肉白骨起生死的冥眢龙鳞?还有那个名叫祖劫的老和尚竟能收服蓝婆,当真了得......卡杰布想得越多,就越觉得迷茫,但他不觉有累,不嫌心烦,他把这几天发生的事和自己的所思所想一点点写在笔记本上,这样想着写着,在盘龙和鹿昆三天后回来时,竟不知不觉写下大半本笔记。
祖劫终于走出帐外。
三天来,除了吃喝拉撒睡,祖劫一直闷在帐篷内打坐,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想些什么,直到听见盘鹿二人的笑声才宣了声佛号,走出帐外。
众人拔营,在扎吉盘陀寺的冰宫外扎下营帐,按照事先的安排,留守的支观三人在扎营完毕后即刻骑了三足乌升向高空履行起神圣的职责。从高空下望,已不见那棱格勒河的身影,但见山岛耸峙,峦峰连绵,满眼的黛白色调任意泼洒,分不清哪儿是山哪儿是雪。忽儿又呼啸而下,悠悠盘旋,眼之所及,有三座雪峰甚是突兀,黏连在一起穿破云雾像尖刀般直刺苍穹,云雾的下边,露出一大块连基的雪原,更有那万年的积雪攀爬而上把三峰紧紧相连。越过两道山峦,一潭湖水如泪洒珠成滴落在峰丛之内,静谧万方而令人浮想联翩。在湖的前方再上方,扎吉盘陀寺盘缠于山的半腰,在半腰的最高处便是那冰宫所在。六人身形如蚁,似乎在冰宫前交流磨蹭了好久才穿戴齐整,赤狐灵动,朝石门吹了口骚气,石门全开,玉刀走在最前,第一个跨进了石门。
冰宫的大概型制立时浮现于玉刀的脑海,最先的就是面前落满壁画的甬道,过了甬道便是十大恶佛的阵列,再往里才到常住金刚的洞窟,洞窟的后方是威严的法堂,最后有一条向上的通道直通了断头台。
第一次进来时,由于二人追捕赤狐心急,并没有十分在意甬道两厢的壁画,这次进来感觉明显异样。由于目标明确时间充裕,米一立刻被两旁的壁画锁住了双腿。大家有的打开肩灯,有的折亮了荧光棒,混合着从石门外透射而进的光亮,这些壁画比之先前鲜亮了许多。然而,浸水的巉岩和剥落的画面令众人失望,所谓的石玉雕刻并不在这里。大家缓慢移步良久,盘龙小声说,壁画大都是佛教的经变内容,虽然混杂了一些本教的场面,但整体上并没有要想的信息。
玉刀提醒着新进的四人,说前面就是十大恶佛的雕像,一个个像要把人生吞活剥了一样。米一笑怼。但当恶佛的面相陆续隐现时,米一的笑意还是被恶佛凶狠的模样一帧帧凝固在脸上,似乎这些岿然不动已立千年的雕像被附着了灵魂,一双双暴目圆睁的眼不断审视着从它脚下走过的每一个人,使人心凉魂散。
嘣--嘣--嘣--,突然通道的最后传来异响,众人惊恐地回头,发现鹿昆正拿了龙槌一下下敲在毗舍耶罗恶佛的腿上。这个瓜娃子,真会搞事情,魂都快被他吓出来了。上官抚了抚胸口,怒目回视,见鹿昆狰狞的一张脸在被拉长的荧光中露齿憨笑,身后杵了一尊高塔般的雕像,正闪烁着星睛,摇晃着脑袋,传来阵阵讥笑。鹿哥,米伯让你安分点,别整些没用的,跟紧些。鹿昆合什,故做礼拜,而后急急跟上,算是最后一个进入了常住金刚的洞窟。
大家亮起所有光源,偌大的洞窟一览无余,空荡荡只有不动明王拄剑提索立于洞窟的中央,火红的背光雕刻栩栩如生,似一团熊熊燃烧的大火经久不息。大家都不敢妄动,围在祖劫身旁,时不时举起荧光想把洞壁看个清楚。祖劫带头,走向常住金刚的左壁,五根荧光同时在他面前照亮。一看,壁质为玉,再看果有刻画,众人欣喜。在众人的视线中,壁画的线条粗细不均,刻度深浅不一,在荧光的照耀下泛出润泽的光芒,又由于光影角度的变化而致画面时清时散。祖劫从最头上的一块壁画看起,大家就举着荧光棒跟在身后照亮,也不敢大声说话喘了大气,生怕惹了油虱从沉睡中惊醒,更不敢上手触摸,生怕那油虱从石玉中钻出咬了谁手。一遍又一遍,三遍下来,祖劫没有说话。他又来到常住金刚的右壁,像看左壁一样细审起右壁上的壁画。终于,祖劫停下脚步闭目沉吟,阿弥陀佛,是了,老僧大概洞悉了壁画的内容了。
是了?难道说刚才所看的就是八画壁?祖劫大师能说出这么肯定的话,想必一定是八画壁无疑。每个人都在揣度着祖劫的话。
“一为宫建二为行修。看似是左右的两个整块,实则各有四相组成,所以老僧断定就是那传说中的八画壁。”
经祖劫提点,左右壁画上的内容在盘龙的脑海中迅速汇聚生成。宫建四图不难理解,所谓的宫大概指的是冰宫,把冰宫的建造过程用石玉雕刻呈现在常住金刚洞窟,法堂的前端,可见冰宫在乞末儿王朝信仰中有着不可撼动的位置。现在看来,由四相组成的宫建图反映的便是冰宫在建造过程中的四个关键阶段,虽然四个阶段截取的画面颇为抽象,但前后连贯着读,盘龙大致可把过程分为选山、运斤、引玉和宫变,那第四幅图上出现的一座凌驾于众多寺庙的方形屋宇便是明证。行修四图却不好理解,在盘龙看来,每幅图的内容跳跃性很大,祖劫说是行修图,怎么看都不像,倒是每幅图中的独特意象让人印象深刻,有朝圣有天劫,有打斗有飞升,每一幅图都让人摸不着头脑。
祖劫的话就像一道谜面让人浮想联翩,却又不敢妄加揣测,整个洞窟安静得针尖可破,五根明晃晃的荧光都在期待祖劫的下文。
祖劫轻咳两声,扫视一圈,莲步微移,说道:“想必大家各有各的看法,这个自然。但老僧的看法会多少出人意料,但愿不是老僧的异想天开。”米一最是性急,见祖劫还在铺垫,只有强忍耐心虚心求教。祖劫接着说道,“一为宫建二为行修,宫建不难理解,怎么说都可以,就是乞末儿王把建造冰宫的过程用了四个较为关键的环节呈现,难的是行修图,如果老僧猜的不错,行修四图不仅蕴含了乞末儿王行修证果的法门,还暗藏了找寻冥眢龙鳞的线索。”哇塞!大胆,精辟,不愧高僧大德,眼力脑力果真了得。“你们看。”祖劫移步左壁第一图,单掌持礼道,“第一图为雪山朝圣图,这个雪山就是我们看到的三雪峰,也是丹墀晶锁镜中显现的三雪峰,图上这么多人在朝拜,证明这是一座乞末儿人心中的圣山。第二幅图为天劫现鳞图,因为三雪峰中有龙鳞,故而要得龙鳞必有异象,这种异象老僧谓之天劫。第三幅图为冥眢战龙图,不一定是龙,可能是其他的东西,总之要得龙鳞不是简单的事。最后一幅图姑且称之广寒涅槃图,图中的宫殿像极了传统年画中月亮上的广寒宫,三层的九脊殿,是乞末儿王行修证果涅槃的真正去处。但从图上看不出这处宫殿的确切位置,说它是正宫也是可以的。四图的名称都是老僧的临时起意,不必在意。”
米一夸赞道,大师不凡,您这么一分析,确实就是这样。
盘龙推断道,这样看来,乞末儿王的行修法门应该与冥眢龙鳞密切相关,而冥眢龙鳞就在三雪峰中。
上官嘀咕道,现在是越来越难了,又是天劫又是龙战?想想都很刺激。
玉刀无语,暗自思忖,如果真像祖劫所说,要找到龙鳞必九死一生。看着一众义无反顾的激动言情,他心里想的却不是行不行,而是能不能的问题。祖劫和自己都重伤未愈,米伯和盘龙不会武功,剩下的上官、支观和鹿昆还要保护熊皮和卡杰布,真要发生点什么该如何应对,又是否应对的下来。虽有三足乌和断魂赞的助力,但看壁画上的东西也不是孬种,到时自顾不暇又怎能脱身。随身只携带了两杆大容量火焰枪,剩下的只有各自的神兵,能致群死群伤的硬武器一件也没有。注视着一张张激情洋溢的脸,他内心五味杂陈,心道,出去后一定要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群策群力三思而后动。
鹿昆为祖劫关于八画壁的解释喝彩,也为即将到来的探险而兴奋,他可没有类似玉刀的想法,但看玉刀似有不乐,内心咯噔,闪念即逝。他转过身离了众人,毕竟关于图解的事与自己没多大关系,等他们商量好了再行动不迟,看四周无可就坐,竟挑了不动明王的金刚宝座一屁股坐下。
时间在分秒流逝,满怀激情的几人围着祖劫仍意犹未尽。然而一股淡薄而异常的香味突然钻进盘龙的脑海,这种味道非常独特,进来时并没有闻到,此时出现使他立刻有所惊醒。他快速翕动鼻翼,香味甘酸而气腥,完全不是植物类的芬芳,有点像琥珀龙涎却又不全是。他东嗅西嗅,感觉香味愈厚,最后把目光锁定在洞窟中的常住金刚上。
此时的鹿昆正坐在金刚基座上悠哉等待,手中不停摆弄着荧光棒,蒙蒙的荧光照在半开合的防化帽上,
显得是那么的平淡无奇。然而,愈来愈浓厚的奇特香味正源源不断地从常住金刚的身上生发,继而在洞窟中弥散。盘龙顿时脑炸,心呼大事不妙,二话不说冲向鹿昆拉起鹿昆离座。反常的举动招来众人异样的目光,虽不明就里还是快速地围拢上来,六双眼睛像瀑布般全都倾注于常住金刚的法身,但见法身无虞,火红的背光雕刻却改变了模样。不知何时,背光雕刻上已经布满了晶亮的油滴,而且每个油滴中都好像活动着一只足有十毫米大小的虫虫,有的油滴已然破裂,有的灿灿然已达饱满,像是随时可以滴落,更令人意想不到是油滴还在源源不断地生成,整块背光雕刻俨然是油虫的母巢。
油虱,青玉油虱。不知是谁喊出了声,大家唰地散开。
赶快密闭手足头套,别被虱子钻了进去,盘龙提醒大家解决在注意力集中时特别容易忽视的问题。
哪有这么大的虱子,个个像是团尖战士,真要被它嘬上几口,不翘了辫子也得脱层皮。鹿昆边退边囔囔道。
呼呼呼--,上官反应神速,退而反进,拎起火焰枪朝背光雕刻猛喷,嘴上嘟哝道,都去见阎王吧,可怜的小虫虫。
见上官喷了火焰枪,玉刀也把火焰枪喷起。顿时洞窟火光熊熊,亮如白昼,可见疯狂的油虱爬满一地,还有安然无恙被火焰烧灼的油滴。怪哉,怎么就烧不化呢?只要火焰枪一停,背光雕刻又会汩汩地冒出油滴,继而破裂,蹦出油虱,向人跳来。玉刀和上官只好改用点射,时喷时停,以期保持油滴破与不破的微妙平衡,但已经适应了火温的油虱最终冲破了灼焰的阻挠,一个个前赴后继地破滴而出,在偌大的洞窟中跳将开来。
祖劫和米一、盘龙挤在一起,已有油虱向他们跳来,十八粒佛珠顿时凌空,犹如十八柄利刺消化着来自四面八方的油虱的进攻,还有剩者,盘龙便抡了御镐果断砸下,砸个稀烂。
与此同时,左右两壁的玉雕也发出了可怕的嘀嗒声,玉刀听来轻微而震人心魄。他把火焰枪扫看,头皮不禁阵阵酸麻,刚才还润泽喜人的玉壁已然被油滴挂满,伴随滴破虫出的节奏,那些喜滋滋急迫迫的油虱正一个个争先恐后地向着火光扑去。
我的个娘诶。玉刀大怒却无计可施。一切发生得太快,快到几分钟之内整个洞窟就要被油虱占领,而这短短的几分钟不过是大家带有心理承压的本能反应,如果情势得不到扭转,恐惧代替了本能,绝望代替了承压,那些疯狂的嗜血魔虱便会如卷浪狂涛把众人淹没。关键是火焰枪也不顶用,而个人的力气总有枯竭的时候。逃吧,逃是唯一的选择,趁魔虱还未形成大规模虫潮的间隙,逃。玉刀电光火石般闪念。他大喊,逃逃逃,撤撤撤,一声声催命符般的喊声响彻洞窟,可回撤的通道已被虫山挡住,哪里还有出口。
呜--呜--呜--,三足乌锐利的婴声穿透浓重的奇香缥缈而来。魔虱开始骚动。玉刀打出火焰,几个人看得真切,鹿昆正骑在三足乌背上,驱赶着庞大的乌体突破十恶佛形成的窄小通道,咚咚咚地踏步向前。由于十恶佛的塑像高大坚固,在被三足乌撞翻挤破的同时,也在乌体上留下了道道深深的伤口。即便如此,三足乌依然没有减速,它因疼痛而狂啸,又因狂啸而威严不可一世。它穿过了恶佛的通道,突入洞窟,掠起无边巨翅,发出凄厉的婴呜。那咆哮宛如尖针,带着金属的摩擦音,抓人心肺,摄人魂魄。立时虫山开始动摇,如滩水倾泻四散跳窜,有的往石洞中跳,有的则往佛像上钻,更有的爬上常住金刚的发髻挤在一起慌不择路,但它们并没有逃远,躲在暗处时隐时现,随时做死命的反扑。
果不其然,一只更大的魔虱出现,突然跳在常住金刚的头顶,原先扎堆在发髻上的虱群哗啦一声倾泻到基底,一个个朝着三足乌举起了小而钢尖的利爪。
油滴母虫?
是了,只要把这家伙射杀,虫潮可灭。
但看母虫并不十分惧怕乌嘤,否则不可能最后跳出,看其架势要与三足乌来个赤血肉搏,你死我活。
说时迟那时快,玉刀和祖劫几乎同时出手,两钻九针十八珠瞬间射到。魔虱跳窜,隐了身形,继而一阵阵咕咕的声音从金刚背后响起,听到呼唤,那些躲藏暗处的虱群重又出现,强忍着三足乌的嘤浪冲击狂跳、乱跳、拼命地跳,但赁是不敢上前。
逃,快逃!鹿昆泣血,挥舞手势,声声震耳。
盘龙背上米一随了祖劫往洞口处急驰,玉刀和上官喷射着火焰断后。
那你怎么办?玉刀喝问。
我自有办法。鹿昆吼答。
那不行。玉刀一蹦三尺高,拽了鹿昆下来飞也似逃离。
乌,我的三足乌。鹿昆不舍。
突然,一阵诡异的咕咕声从身后传来,这声音比之刚才短促而急切,想来一定是魔虱母虫最后的拼命号角。
太悲惨,太狠狈。事后玉刀自责道。如无伤病,何来这次一辈子都不能忘却的记忆,叫人情何以堪,心何以向往。
罢罢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