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耕、禁工百余年,渭水南岸林木成海禽兽出没,无边苍莽直接巍巍南山,竟化成了一片天下难得的陆海。
除了一条通往蓝田大营的备用车道,一座南山北麓的章台,这里几乎没有任何官署建筑。然造物神奇,在这茫茫陆海的北部,也就是与咸阳遥遥相对的渭水南岸,有一条叫做灞水的河流从莽莽南山入渭,两岸长着大片大片柳林,苍茫摇曳覆盖百余里。
但逢春日,柳絮飘飘如飞雪漫天,北岸咸阳遥遥望去竟是茫茫如烟,秦人蔚为奇观便在这灞渭交汇柳絮如烟的地带,不知何年何月积起了一片方圆数十里的清澈大湖,周边花草葱茏林木茂盛,人云有芝兰幽香,秦人便呼为兰池。
一池如镜,两水如带,柳絮如烟,松柏成海,背依南山,遥望北阪,渭水南岸直是风物天成,于是也渐渐成了国人游春踏青的胜境。
兰池与渭水之间的柳林地带,人声鼎沸,两座大碑赫然矗立,东碑大刻“文信学宫”,西碑大刻“文信贤苑”。
显然,都是以吕不韦封号命名两座建筑,一道石条大桥直通北岸咸阳,与西面的渭水老白桥遥遥并立,成为滔滔渭水的两道卧波长虹。
今日,嬴政便带着三位王妃来这里游玩。
王后和玉夫人因为在宫里带孩子,就没有跟来。
出来的就只有绯烟、明珠以及胡美人,不过几人现在都穿着普通便装,放眼看去,别人只会认为,这是那个贵族子弟带家眷来游玩了。但考虑各自的实际身份,她们都用丝绸蒙上了面。
从马车上下来。
内侍已经在地上铺了一张数丈长的地毯,摆好桌椅,上面放着水果和糕点。
明珠走了过来,用细长的手指拿起一块切好的苹果,送到嬴政嘴里。
春秋战国时,对于普通百姓来说,能够一睹柰(苹果)的真容,简直就是一种奢望。这种水果不仅稀缺,而且价格昂贵,只有那些权贵才能够负担得起。因此,柰也成为了上层社会的一种“奢侈品“,成为了他们彰显身份地位的一种象征。
“夫君啊,听闻焰姐姐说,你在新婚之夜,曾经为她画了一副叫做素描的画,什么时候也给妾画上一副?”
“我也要。”
说着,胡美人来到嬴政另一边,又喂了他一颗葡萄。
看着这一幕,绯烟有些吃味,虽说她不屑于后宫争宠,但这两个女人仅凭借美貌取悦秦王,让她很不爽。
“都坐好,现在可是在外边。”嬴政抬手敲了敲桌子。
听他这么说,两人只能乖乖坐好。
“夫君,我想回宗门一趟。”绯烟说话了。
“可以。”
绯烟微微一愣,她现在的身份是王妃,按规矩不能轻易离开王宫。
“你真的同意了?”
在咸阳居住的这些年,她已经习惯了这种平淡的生活,但她也没有忘记,自己身上还带着东皇太一给的任务。
在两人确定关系后,嬴政对她很好,不仅传授她修仙之法,还送给她珍贵的丹药。这种被人信任的感觉,她从未感受过。渐渐的,她就产生了脱离阴阳家的念头。
这次回去,就是想光明正大的卸去东君之位,没了束缚,她就可以安心的相夫教子。
“你现在是王妃,回去的时候,记得带上护卫和仪仗。”嬴政道。
“这……”
“我知道你的心意,也知道东皇太一在计划着什么,无论是蜀山上的扶桑神木,还是出海寻仙访道,都别做梦了!”
神话中,扶桑神木长在远古时代太阳之神的栖息之地。楚国巫乐中的《九歌·东君》里唱到“暾将出兮东方,照吾槛兮扶桑”。传说是连接神界、人界、冥界的大门,上面有三足金乌飞翔,能够引导人跨越三界,实现心愿,下方有神龙守护。
原本长在蜀山,后竟被荆天明、项少羽、石兰发现于秦始皇派阴阳家与公输家族联合建造的巨型楼船“蜃楼”上。
“原来,夫君早已知晓……”
“阴阳家的思想,有可取之处,但手段有伤天和,若不收手,早晚会招来灾祸!”
“妾一定将夫君的话带到。”绯烟点点头。
就在此时,远处传来说话声。
“李斯先生,前面便是文信学宫了。”
听到这个名字,嬴政刚端起的酒杯放回桌上,起身走了过去。
李斯最开始时担任楚国上蔡郡的一名小吏,因一次偶然的机会,看到在厕所中的老鼠不仅吃着肮脏的食物,而且还时常担惊受怕,遇到有人或者狗来的时候还要急忙躲避,但是在粮仓中的老鼠却整日吃着精细的稻米,住着“宽大”的屋子,可谓衣食无忧,所以由此感慨人如果处于一个恶略的环境该有多么糟糕,从此开始愤然进取,期望改变自己的命运。
于是,李斯慕名来到了当时最有名的学府,齐国的“稷下学宫”,师从荀子,修习帝王之术,最后终有所成。
经过仔细地分析了当时天下的形势之后,认为六国皆已成日落西山之势,不足栖身,唯有西部的秦国既有吞灭六国的实力,君主又有一统天下的志气,正是自己大展宏图的最佳场所,于是向老师荀子辞行,欲往秦国建功立业……
“你便是李斯?”
看到来人,李斯满脸疑惑,但他身旁的人急忙跪倒在地,恭敬地道:“小人郑货,拜见秦王。”
李斯一听。怔了一瞬,也是赶忙跪下。
“庶民李斯,拜见秦王。”
“免礼。”嬴政点头示意。
辞别荀子后,他立即赶来秦国,昨日刚到咸阳,今早凭着一篇锦绣文章,得到了秦相吕不韦的赏识,却不想却在此处碰见秦王。
而且,秦王刚刚的话,似是听说过自己,顿时,他的心里满是窃喜,不过脸上保持从容镇定。
嬴政缓缓道:李斯者,楚上蔡人也。见吏舍厕中鼠食不絜,近人犬,数惊恐之。斯入仓,观仓中鼠,食积粟,居大庑之下,不见人犬之忧。于是李斯乃叹曰:“人之贤不肖譬如鼠矣,在所自处耳。”
李斯微微一愣,秦王怎么连这种小事都知道?
他赶忙道:“这只是李斯胡言,秦王不要当真。”
嬴政道:“先生既是荀子高足,所以想听听先生对师门学问如何评判?”
李斯眸子一亮,知道自己表现的机会到了。
这既是一种选择,也是一种冒险。也就是说,秦王目下要他评判学问,实际便是要他选择自己的为政立足点,若这个立足点与秦王之立足点重合,自然可能大展抱负,而如果与秦王内心之立足点背离,自然便是命蹇时乖。
更实在地说,选择对了,未必壮志得遂;选择错了,却定然是一败涂地。然则,他若想将王者之心揣摩实在,而后再定说辞,却是谈何容易?
秦王可能有想法,也可能是单纯的想听听有识之士如何说法。
他思忖片刻,说道:“我师荀子之学,表儒而里法,既尊仁政,又崇法制。就治国而言,与老派法家有别,无疑属于当世新法家。荀学之中法治尚为主干,为本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