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昭溟不愿走得太快,故意放慢了脚步,慢一些、再慢一些——好像只要这样,他们就能晚一些诀别,彼此能多留一些念想。但他们只要还在行走,就仍然是前进着的。再见的话总是要说的,却不会因他放慢脚步而失去它自身的存在,门口始终在那里,或早或晚,他们终究是会到达的。
太阳逼近西山。两人迎着夕日,影子被拉成两条平行的直线。行李箱的轮子与地面的摩擦声弥漫在这静的出奇的校园,世界降落到了地平线之下。
太快,一切都发生地太快。武昭溟无所适从。
不知不觉,已经走到门口了,两人却平静地容不下一句道别的话。李忆灵的手揣在衣兜里,神情有些犹豫。
武昭溟吞吞吐吐:“时候不早了。我……我也该回去了,有缘再见。”说罢转身就要离开。似乎是下定了决心,他没有回头。
“武昭溟!”李忆灵突然叫住他。武昭溟转身,只见李忆灵小跑上前,望着他,像是卸掉了重担,紧攥着的手也放开了,长舒一气,笑着:“毕竟还有些时间,且不着急。还有……这个送给你。”说着从衣兜摸出一个东西,递给武昭溟。
那是一条橘色的手绳。
武昭溟心里不住地忐忑不安,手颤抖着。郑重地接过,细看来,绳上还挂有一个月牙形状的吊坠,在夕阳的照耀下如星点明亮。
“我自己没事在家编的,不值几个钱。送你做个念想。”李忆灵一拍脑袋,“对了,我给你系上。”巧手翻飞,没一会儿就系好了。武昭溟爱如珍宝,左看右看,连说“好看”。
李忆灵背着手,坐在行李箱上,望着余晖,扭头又看向武昭溟:“反正以后可能再也见不到了,为什么非要期待下一次呢?不如珍惜这最后的时间。就像现在这样,什么也不用做,什么也不用想。有风、有你、有夕阳,还奢求什么呢?”
武昭溟也浅浅一笑,同李忆灵一起,坐在各自的行李箱上,沉默着、静静地,望着斜阳,凝视着一行远去的征雁,飞出被一泼金墨染成的画卷。
时间又慢了下来,仿佛能看到它流逝的影子:一片树叶从枝头脱落,如静美的灵蝶,上下起舞,最终伏在地面上;一阵风卷过,沙石滚动,衡芜摇曳;车水马龙,只剩一响遥远的鸣笛,荡起心波。这些平日不曾探究的细枝末节,在此刻全都显现出来,融进了这大千世界中。
武昭溟看着李忆灵入了神。鬓间青丝,随风摆动,从水眸中折射出惊艳的晚霞,抱憾了红尘。
远处一辆车疾行驶来。李忆灵的瞳孔晃动了,想必是让那风沙迷了眼,轻揉了揉,说:“我爹来了,该走了。”说着脚尖微踮,缓缓站起,向那辆车招手。
武昭溟也站起来,却是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李忆灵依旧是微笑着,见武昭溟满脸写着苦涩,又劝慰着:“别一直愁眉苦脸的,笑一个。虽然我不在了,但是你可以不需这么惦记我了。结束不正是新的开始吗?从此我们各自生活、各自快乐,无须期待下一次相遇,无须渴望繁杂的命运,无须盼求无常的缘分。就像这样……”
“忘了我吧。”
武昭溟的心震动了,看着李忆灵远去的背影,似有一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他去跟上她的步伐,然而身体却僵如死木,终究是迈不出这一步。
“我要走了,再见!”李忆灵挥舞着胳膊。车停了,李忆灵把行李放进后备箱,没有再看武昭溟一眼;上了车,也是低着头。
随着引擎的轰鸣,车驶动起来,在武昭溟面前呼啸而过,他分明看见,后座的窗户却是关闭着的。武昭溟目送它,在黄昏下长驱,驶入天边的夕阳,消失在视野之中。
武昭溟又无所适从地站着。
偌大的天地间,只余有一个人的呼吸、一个人的心跳。结束了?武昭溟的目光呆滞了,但见校园里那棵四季繁盛的桃花,不知何时竟败落了,只剩枯枝残叶。武昭溟终于意识到,确实结束了。
武昭溟孤独地踏上归家之路,草木凋零,形影相伴。内心一阵落寞,若有所失。但,究竟失去了什么,武昭溟却说不清了。却只感觉那句“再见”,一直萦绕在心间。
月亮最美在于神秘,哪怕它就在身后,也不要回头。向着前方远眺,在如银月光的陪伴下,晨曦终将来到人间。
“期待我们下一次重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