且说卫瓘恐钟会悔,急出,入营中,亲做檄文,宣告诸军,诸军乃相率攻钟会,无论长幼尽杀之。时邓艾槛车已赴洛阳,至绵竹也,荣晦等帅骑追及之,破槛车出邓艾,欲还成都,卫瓘心下曰:“吾与钟会上表言邓艾反,今又言其不反,朝廷谓我何?且诛钟会乃吾一人之功,岂能与他人共享之?邓艾至洛阳,一旦言吾与钟会合?此非自生祸端?”于是乃夜遣护军田续至,问曰:“汝为邓艾将,缘何不迎之?”田续曰:“我忠于朝廷,非忠于邓艾也。”卫瓘闻言大喜,曰:“汝辈可相托也。”又曰:“吾闻邓艾入江由县,以汝不进,欲将斩之,继而赦之,可有此事乎?”田续曰:“然。”卫瓘曰:“吾有一事可报此辱,可乎?”田续曰:“此臣所愿,必万死不辞。”卫瓘曰:“汝可帅率精兵五千,如此如此。”
且说邓艾与荣晦等行至三造亭,忽见一对人马来,约摸五千之众,装备甚是精良,队伍甚是齐整,邓艾一惊,知此精锐非一般人可将,荣晦见为首者,乃田续也,喜曰:“田将军来,大事可成也。”邓艾心惊,曰:“田续此来,若非迎我,必杀我也。”及前,邓艾曰:“来此何为?”田续曰:“奉监军令,擒杀汝等,余无所问。”邓艾曰:“吾待汝不薄,奈何害我?”田续曰:“何为不薄,吾死里逃生矣。”荣晦近前曰:“监军有令,钟会诛,当释邓将军。”田续闻言大笑,曰:“今汝等死期,在此聒噪,监军有言,有何凭据?”荣晦忿不能言,乃叹曰:“卫瓘老贼,乃诈我也。”遂抽出佩剑,欲与田续战,邓艾止之,曰:“吾若反抗,恐坐实谋反也。”于是引颈就戮,同死者,其子邓忠也。
且休絮繁,卫瓘所见之人,正乃荣晦也,清河王本欲免卫瓘死,与之面圣,荣晦不许,清河王不能止,遂杀卫瓘,时年七十二,其子卫恒、卫岳、卫裔及其子孙皆被害,卫恒二子卫璪、卫玠在医家幸而得免。
天未明,太子少傅张华闻之,急入宫,卫士止于门外不得进,忽董猛至,张华呼之,董猛止曰:“少傅何事?”张华曰:“昨夜血雨腥风,将军知否?”董猛曰:“略知一些。”张华曰:“皇后知否?”董猛曰:“不知。”张华又曰:“陛下知否?”董猛又曰:“不知。”张华佯装急促,曰:“皇后危矣。”董猛曰:“何出此言?”张华曰:“二公被杀,大权集于楚王,若其矫诏率众入宫,谁可为陛下挡之?”董猛曰:“少傅过矣,如若少傅之言,三军此时入殿中矣。”张华曰:“楚王亦犹豫不定,故而未发。”董猛乃径入贾后,遂将张华之言说于贾后,贾后闻之有理,急招贾谧商议,曰:“前者下诏令讨二公,楚王则尽杀之,今大权在握,你我何可自安?”贾谧曰:“楚王擅杀,当以此罪诛之。”贾后亦动杀心,乃出陛下,宣张华入宫。
张华入,跪于堂前大哭,曰:“楚王杀功臣,罪当诛。”惠帝曰:“楚王何敢乃尔?”张华曰:“楚王有诏。”惠帝曰:“诏何在?”于是,遣殿中将军王宫持驺虞幡,宣示曰:“楚王矫诏,众军勿听。”驺虞乃仁兽,故驺虞幡者,用于解兵,白虎威猛好杀,故白虎幡者,用于督战。岐盛闻之,径入见楚王,详说此事,曰:“昨夜当乘兵势,以清君侧之名入宫,诛杀贾、郭,还政于陛下,殿下犹豫不决,当断不断,今反受其害。”楚王悔,乃曰:“如之奈何?”又曰:“有诏或可保之。”岐盛曰:“此诏非保命也,乃催命之物也,当烧之。”楚王不听,于是出诏系于怀中,寸刻不离。岐盛曰:“秦王与殿下交好,可入秦王府说之。”楚王自觉有理,往之,然岐盛及群下皆释杖而走,无一人相随,惟有一人,年十四,驾牛车载之于秦王府。
迎面见王宫至,楚王慌忙下车,叩首曰:“王将军所来何事?”王宫曰:“奉陛下令,特来探问。”楚王曰:“有诏否?”王宫曰:“无诏。”楚王乃曰:“岐盛诓我也。”王宫又曰:“虽无诏,但有口谕,殿下可近前。”司马玮不疑,遂上前,王宫目视左右,登时出两名大汉,一左一右,将司马玮挟在当中,司马玮大惊,曰:“王将军此意何为?”王宫曰:“奉陛下诏,汝擅杀大臣,特来擒汝。”又于众人曰:“楚王图谋不轨,今已就擒,众等无忧,除公孙宏、岐盛外,余无所问。”遂将楚王下廷尉。
贾后召众臣议,欲废司马玮为庶人,曰:“司马玮为奸人所惑,误杀二公,所为者,国也,可免死,公孙宏、岐盛、荣晦乃司马玮爪牙,助纣为虐,不可轻饶,当灭三族。”张华曰:“卫瓘,顾命大臣,国之肱骨,一心为公,天地可鉴。闻矫诏者至,虽知冤屈,亦奉送章绶,引颈就戮,何其壮哉?司马玮虽系误杀,亦不可宥也,况未必误杀也。今流水已逝,不可挽回,有此大冤,司马玮实乃首恶,难辞其咎,今不杀玮,何以服天下。”贾后遂令监刑尚书刘颂斩司马玮。
午时三刻,司马玮于狱中出之法场,知命不久矣,乃言于刘颂曰:“吾欲见皇后。”刘颂曰:“皇后乃一国之母,汝戴罪将死之人,岂可见之?”遂令武士斩之,司马玮大哭,乃出怀中青纸诏书,曰:“我受陛下密诏,讨伐二公,有诏在此。我所为者,社稷也,吾托体先帝,受此大冤,何至于此乎?”刘颂观此诏书,心下曰:“若此书为真,令龙颜何在?故此必为假。”乃言于司马玮曰:“汝果然大胆,此乃欺君之罪,项上人头断不可留。”司马玮曰:“此诏可验。”刘颂将诏书投之于火中,曰:“假诏有何可验。”遂促令行刑,可怜楚王就戮,时年二十一岁。司马玮伏法,朝廷追复二公爵位不提。
自此贾后专权,任用亲党,裴頠姨母乃贾后之母广成君郭槐,故贾氏、郭氏、裴氏皆居高位,张华儒雅有筹略,为众所依,贾谧忌惮,乃言于贾后曰:“前者诛杀楚王,张华甚有主见,于朝中有所威望,若令其留守京师,委以朝政,若辅佐陛下日久,日后恐不利于你我,不如外任。”贾后曰:“朝中大臣皆以我外戚干政,心必不服,汝等虽居高位,然非治国能臣,张华威望卓著,可给以职权,必然大治,大治则心稳,心稳则我等无忧也。”二人议论许久不能定,恰在此时,裴頠入,乃问裴頠,裴頠曰:“张华乃文官,给以三公又当如何?”于是乃定,遂以张华为侍中,中书监,裴頠为侍中,裴楷为中书令,侍中,与右仆射王戎共同辅政。张华当政,一心为公,贾后虽凶险,亦敬重之,朝局日渐趋稳,惠帝虽昏憨,张华、裴頠等同心辅政,朝野还算安静。正所谓:宵衣旰食只为公,降罪伏法就是汝,须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