普方府一条开阔官道之上,人影稀疏,满地大雪足有平常人脚踝那么高。突然,一辆双马并驱的豪华马车在官道上飞奔而过,车夫是一胖少年,头戴虎皮帽,面上焦急之色挥之不去,正是打听到通向宁水县道路的弄潮儿。
此时,顺着这条官道,弄潮儿已经行驶了一天一夜,期间仅补充过一次吃食,只合眼过一小会儿。
弄潮儿如此拼命赶路,为得只是剑臣昏死前口中那一句“求你了”。这句话,是弄潮儿有生以来,听过的注定一生难忘的一句话,使得他的心在那一瞬间,就紧紧地与剑臣相通到了一起。这一相通,并非男女芳心暗许的相通,也非知己相知的相通,而是一种自幼孤苦无依兔死狐悲的相通。因为,他弄潮儿从小也是个孤儿。
自打从荒废道观离开前,弄潮儿就在堂内隐晦处找到了剑臣的包袱。包袱被放得如此隐晦,不是剑臣自己做的,而是如公子在离开道观时有意为之。因为,如公子看到了包袱内的六七百两银票、白牙号角、纸鹤、草鹤、两本修炼心得,还有坐忘经。其他东西在如公子看来都毫无意义,唯有坐忘经和两本修炼心得极其珍贵。为使其不被过路宵小摸去,故而如公子将剑臣包袱暗藏了起来。如公子相信,倘若剑臣真能醒过来,第一件事肯定会先找包袱,因此为之。
不过,剑臣可能再没有找包袱的机会了。而且迟迟而来的芦家族人,也再也没有找到剑臣的一天了。
至于弄潮儿为何会知道剑臣还有包袱,是因为剑臣昏死前提到了“武功心得”几字,也因为弄潮儿身上真没钱了,仅剩了几个铜板,故而细细找了一番。
“幸亏没有急着走,否则肯定要坏了大事。那号角看起来是个宝贝,可那纸鹤草鹤显然一文不值,却能被鬼游随身带着,看来是着某些特殊意义。”
与如公子的想法不同,弄潮儿的这一番心思,是当时在堂内找到剑臣包袱后,第一眼就自然而生的想法。
都是第一眼看同一个包袱,却有着两个不同的心思想法,不得不说人与人的性情当真是截然不同。倘若剑臣真能不死,可能会与弄潮儿成为很要好的朋友吧。
且说,弄潮儿的豪华马车果然有独到之处,在大雪地里行驶了一天一夜,四个车轱辘竟不沾半片雪花,看来所用材质颇佳。
这一天一夜里,剑臣依旧一直昏死着,从未睁开过一次眼。尽管当时剑臣再次昏死过去时,弄潮儿就忍着肉疼又动用了仅剩的三张黄符中的一张,可却再没有了丝毫用处。这一情形,使得弄潮儿只能无奈长叹一声,知晓可能真的回天无力了。因此,弄潮儿将剑臣抱入车内后,就一直地在拼命赶路,希望能快些到达吕家庄。因为他害怕若晚一点,剑臣说不准就再没有了睁开双眼的一天。
就这样,弄潮儿又玩命地驱车赶路三天后,终于到达了富口县。富口县紧邻宁水县,二者相距不到七十里路途,皆属定边府境内。也正当弄潮儿因距目的地不远松了一口气时,一连串麻烦便迎面砸来。
原来,弄潮儿驾车到了富口县地界时,本不愿停下来歇脚的,只想一口气将剑臣送回吕家庄。可弄潮儿这般想,有人却不这般想。是何人?正是马车前卖苦力的一红一黑海风二位马爷。这二位爷累了,撂蹄子了,不愿再卖力狂奔了。其实论起来,真不能怪二位爷,毕竟任谁四天三夜不要命地在大雪天里赶路都会受不了,二位爷可谓是尽心尽力了。也不得不提的是,弄潮儿中途困得时候还能靠在车门前合眼眯一会,可二位爷没有这种机会,只能更加毫无怨言地恪尽职守,而且一旦遇到突发情况还得使劲嘶鸣通知弄潮儿。由此可想而知,二位爷此时在富口县撂蹄子也是有情可原。
当然了,弄潮儿毕竟与海风二位爷拜过把子,也并不是个压榨员工的掌柜,于是便牵着二位爷到了一镇子前,准备歇息少许,好好慰劳慰劳。
此时已是申时,天幕也有些暗了下来之意,还有淡淡雪花不住飘着。弄潮儿刚放心地将豪华马车停到镇外一空旷无人处后,便撒脚丫子向镇子内飞奔而去。对于就这样明目张胆且无人看管地将马车停在外面,弄潮儿也是一百个放心,因为他清楚地知晓海风二位爷可不是好惹的主。但事事往往会有意外,就在弄潮儿刚去没多时,马车后方便有一少妇纵马而来。
这少妇头戴斗笠,笠沿还有黑纱遮面,身上也有大白锦缎袄披风挡寒。尽管外套看起来不薄,可也依稀能看出几分原本婀娜多姿的身段。
少妇驾马围绕马车转了半圈后,当看到车门旁的那副对联时,顿时俏面含怒,骂道:“挨千刀的下流胚子,果然是你!幸亏老娘刚刚留神瞅了一眼,否则还真让你又跑了。敢吃老娘的豆腐,这一次要你好看!”咬牙切齿骂过一番后,便下马上前,想要将马车偷走藏起来,然后再回头好好修理弄潮儿。
可就在她刚一抬脚想要登上马车时,原本静若悬丝的红色马尾,便快如闪电地朝着少妇面门扫了过去。少妇一惊,失声轻呼过后,其身形早与马车拉开了好几步距离。如此情形,看来少妇也是有着一身巧妙的武艺。
“好畜生!肯定也是下流东西。小畜生和畜生本就是一窝,就没一个好东西!”少妇口中这样骂着,不过脚下却是没敢再上前,显然对之前红马那记扫尾有些心有余悸。
少顷,当少妇刚从车窗潜伏到车内,想要给弄潮儿来个出其不意时,弄潮儿胖乎乎的身形便从远处飞奔而回,两只手里还各提着两个大布袋。
“海爷!风爷!弄爷我买了您二位爷最喜欢吃的熏鸡,热乎的!这一次弄爷可是连价都没讲,一下买了十只!吃完就好好上路啊。”
弄潮儿喜笑颜开,方一接近车前,便看出了海风二位爷目中神色的异常。略一扫视之下,一眼就看到了车后多出的一缕马尾。当下就是一个激灵,将四个大布袋丢在雪地上后,抽出腰间尖刀,谨慎向前,恶声道:“江湖问路不害命,阁下是谁,藏头露尾躲在我车后干甚!”
可弄潮儿这一通狠话还没放完,就听到一声娇喝从自己车内传出。
“小畜生!”
随即,便有一道倩影从车窗内飞出,灵巧无比,一巴掌便将弄潮儿头上的虎皮帽薅在了手中,而且还带着一撮秀发。
瞬间发丝少了一撮,而且还是耳边的,疼得弄潮儿都险些流下泪来,同时也心中大怒,紧握着尖刀就向那道身影狠狠攮去,口中大骂有词。
“无耻小贼,杀人不打脸,偷袭不揪发,还是在江湖上混的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