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就当弄潮儿本以为这一次可以美美睡一觉,不会被冷风吹时,他那头方一枕下,便立即一个激灵,失声尖叫了起来。他这不叫还好,一叫之下便猛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铺盖周围的一丝丝黑色滩迹,竟是一道道血迹!这一下醒悟,就出了一身冷汗!
这一道道血迹,倒不是弄潮儿挪铺盖时没发现,而是早就看到了,不过见是黑色,没往血迹那方面想罢了。此时,感受到了枕头的茅草堆下竟藏着一个人后,方才警觉过来。
“谁!滚出来!爷可是练家子,哪一年不杀千百人,滚出来!”
只不过,这看起来嚣张无比的话语,此时在弄潮儿口中却是一句都不能连贯说全,反而还上下牙口都一时合不拢,打颤个不停。
不过,弄潮儿也不亏是个跑江湖的老手,见一直无人答复,没过多时便镇定了下来,暗思道:“看来应该是个死的了,真他娘晦气!借个宿还摊上这么个事!这可怎么办呢?此时大半夜的若走,去哪还能找个这躲避风雪的好所在。这可是一连路问过来,才知道有这么个所在的。可若不走,要是故意被凶手反咬一口,明日官府追过来,我的马车可跑不过官差的高头大马。这可如何是好?”
想着想着,弄潮儿决定还是先掀开茅草看一看情况为上。于是,茅草堆掀开之后,看到的第一眼并不是任何尸体,而是两柄造型奇特且神异不凡的一对双剑。这对双剑,一下就将他的目光彻底吸引,不想挪开分毫,嘴中更是念叨有词。
“宝物,宝物呀,肯定是神兵利器!爷的眼光错不了!”
接着,弄潮儿的目光才转移到了黑衣尸体之上。这具尸体也是个少年,不过右半边脸有着两条并三块伤疤,合共五处。弄潮儿武艺虽只是三脚猫水平,但其眼光不俗,一眼便瞅出五处伤疤是陈年旧伤所致,并非新伤造就的。尸体背下还紧紧压着两枚剑鞘,应是那对双剑的剑鞘。
黑衣少年,右半脸丑残,奇异不凡双剑,这一下就使得江湖经验丰厚的弄潮儿心中,想起来一个近期在江湖上闹得沸沸扬扬的大人物—鬼游剑臣!
“不是吧,难道他就是鬼游?我的天!这可是弄爷无比顶礼膜拜的江湖上第一号人物,简直是爷心中的传奇,大发了!”
“虽说两年前就匆匆瞥见过一眼鬼游办事,去年至赤芍坳拜见时也直接被鬼游拒之门外,但鬼游就是鬼游,江湖中除了鬼游,爷还真没服过谁!”
“也不能妄下论断,毕竟江湖上右半边脸带伤疤的也不少。”
一番激动和深思过后,弄潮儿便凭着自己的江湖经验手法,在剑臣全身各处探摸起来。
“没凉透,还活着,还有一丝心跳!这可真是太好了!得救他!”
“不行,不能救!爷的小命就一条,这位一看就不是好惹的主,要是救活他,他万一不是鬼爷,醒来要杀爷咋办?”
“还是救吧,应该是鬼爷。毕竟现在江湖上都在追杀鬼爷,那受伤的应该就是鬼爷。应该是,应该是,只要像那么一丝,爷就不能见死不救,拼了!大不了救了后,先躲起来静观其变。”
倘若此时如公子还在堂内,听到弄潮儿这一番挣扎许久之言,定会笑破大牙。毕竟他如公子已替剑臣仔细诊治过了,也当着其侄女芦卿娥之面没有丝毫隐瞒,万分肯定剑臣能不能活过来只能靠他自己。
而弄潮儿的言下之意,似乎是只要他弄潮儿想救,那剑臣就一定可以活过来。
一个是誉满天下的如公子,一个是四处游荡的跑江湖,到底谁更胜一筹,相信江湖之人心中都有一个统一的答案。
话虽如此,可有时正恰恰相反。权威说的话固然权威,但不一定就是唯一的答案。弄潮儿,就是这么一个突破唯一的不一定。
此时,弄潮儿的身影已经在消失不见,堂内只剩一堆明晃晃的夜火和一具冰冷僵硬大半的尸体。弄潮儿去了何处?答案是他正顶着下得极大的风雪,来到了观外的窝棚前,并跪了下来。不错,的确是顶着风雪在窝棚前跪着。不过,风雪之中只有他一人的声音,其中还带着几分讨好。
“海爷,风爷,您二位睡着呢?”
“海爷?风爷?睡了吗?”
弄潮儿叽叽咕咕嘀咕了半天后,方听到黑暗之中有马嚏声传出。一听到这嚏声,身上积了一层风雪的弄潮儿当即就大喜起来,笑嘻嘻道:“二位爷,弄爷我来也没啥大事,小事,小事!就是,您二位不是最近吃得也多,舍点血用用。也不多,七八两就够了。”
话音方落,更大的一道马嚏声便响了起来,弄潮儿只觉一脸潮湿。触手一摸,竟是一手粘稠之物。对此,弄潮儿好似习惯了一般,丝毫不在意,讨好道:“弄爷我有一个朋友,正巧在观内遇到了,生命垂危,急等着救命呢。再说了,咱们三兄弟闯荡江湖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不都过来了。既然是过命兄弟,那观内的也是您二位爷的兄弟。对兄弟不能见死不救,这可是咱三兄弟当初说好的,烧过香,磕过头的,是也不是?”
烧过香也就算了,毕竟是个人都会。可磕过头又是哪门子勾当?这无疑不使人越来越相信,弄潮儿可能真的有些不着调。且不说与马拜把子已是天下奇闻,这马难道还能跪下磕头?倘若是真的,就算是真有,可从不着调的弄潮儿口中说出,又有几人会信,只怕只会惹得人笑个一天一夜直不起腰来。
这一次,窝棚内没有马嚏声再响起,沉默了好久后,才有一声低鸣声响了起来。一听这声,弄潮儿更加欢喜了,从雪地中直起身子后,便操着一柄尖刀并一个碗,走入了窝棚之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