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近午时,道观外雪花不再飞扬,日光也从云霾中散出,好似在为已无力挣扎的剑臣停下了一分脚步,并施舍了一缕普度的光芒。这一缕光芒直接照射在了剑臣惨淡的眼角,也映在了普三太爷狰狞凶煞的脸庞。
许是剑臣真的已经穷途末路,距鬼门关只差一步就会踏入,连回光返照的机会都不会再有,亦或是普三太爷眼角也被日光照射得酸涩了一下,于是其右手力道松了几分,左手猛得捏住了剑臣手腕,按压数十息后,惊道:“你小子早受了内伤!”随即便将一枚黑色丸药塞入剑臣口中,目光好似凶兽,急切叫道:“快说!说出来,太爷我就救你一命,饶你不死,容你做太爷的贴身长随!快啊!”
丸药下腹几息后,剑臣口中不再有鲜血吐出,已是可以说话了,只是面色依旧惨白无比。尽管有了说话的力气,可剑臣还是没有回答普三太爷,将目光投向了透门而入的日光上后,面上死气逐渐蔓延,意识不住模糊翻涌。
“爷爷,太阳出来了!但是仙鹤飞走了,喝完酒就不跟剑臣玩了。爷爷你快醒醒,醒醒,太阳都烧屁股了。”
日出时分,一丈方大小,四周都是险崖峭壁的山顶所在处,前有云海翻腾,后有红霞漫天,左有青松斜挂,右有翠峦绵延,上悬碧天九重,下多天丐两员。一老一小,一卧一倒。老乞丐横躺睡得正酣,口中呼噜声不绝于耳,手脚边还有几缕碎骨残渣、一开过封的小酒坛、一半咬剩下的脏馒头。如此情形,可想而知,必是昨夜所为。一老一小竟在这险峻峰顶上过了一夜,可谓是胆气不小!
小乞丐则紧靠着老乞丐身躯瘫卧着,略一尝试想去站起身时,却又猛地坐下,显然是因卧处绝顶有些害怕而不敢起身。不过,虽最终还是没敢起身,但其小脸却一刻不停在四周扫视着,像是在极力寻找着什么。
“爷爷~爷爷~仙鹤真走了。”
“爷爷真是太懒了,哎~”
不知过了多久,当小乞丐觉得红日仙霞没意思后,遂拿起一旁的小树枝,在老乞丐鼻腔之间转动起来。
“阿~嚏!”
“剑臣,别闹。再让爷爷睡会,爷爷为陪你来找仙鹤玩,昨日一把老骨头都险些散架了,还赔了上了一坛好酒。再让爷爷睡会,乖~”
“好吧~那就让爷爷再睡···嗯···五十个馒头。”
“一个馒头,两个馒头,三个馒头,四···”
小乞丐给自己找到了好玩的事后,便掰着小手指一个一个念叨了起来。不过,其“一个馒头”不是算一个小手指,而是掰动了四下。也并未如约掰至“五十个馒头”,而是在“十七个馒头”时,就高兴地又去晃老乞丐身躯道:“爷爷~五十个馒头够了,咱们可以去换一个鸡腿了,快起来~”
“一个鸡腿哪够,得两个,够了爷爷再起来。”
“好吧~那剑臣就再换个鸡腿。嗯···还给我自己吃~我吃两个,嘿嘿。一个馒头,六个馒头。十个馒头,十七个馒头。耶!又换一个鸡腿了。可以起来了,爷爷~”
一连两次都是“十七个馒头”,这不禁让人怀疑小乞丐是只能吃下十七个馒头,还是只会数到“十七个馒头”。
“不够不够,剑臣再吹个曲儿,说不定就会有好心人再多给两个鸡腿儿。”
“好吧~这回爷爷可不能再耍赖了哦~”
于是,小乞丐将腰间爷爷送给他的四岁生日礼物拿起,放到了嘴边。竟是一枚白牙号角!上刻“剑臣”二字,看起来价值不菲,象牙不像象牙,不知是什么兽牙制成的。很难想象,衣衫褴褛的老乞丐是从哪来搞来的。
小乞丐放在嘴边吹动时,瞬间一股苍凉呜咽的曲调响彻于整个天地云海之间。
回忆至此,剑臣眼眶红润,一颗心猛得“扑通!扑通!”跳动起来,极为苍劲有力。若有能断人生死者见此一幕,定会知晓这是回光返照的情形。
“爷爷,剑臣想起来了,听云县是咱们的家,咱们家姓蒲。可是剑臣再也见不到你了,剑臣好想家,好想你,爷爷。剑臣不想死,可只能跟您老说一声珍重了,下一世还做你的孙儿。”
剑臣眼角泪水更多了,已与鲜血分离了开来。
“快说!说啊!”
普三太爷又是狠狠威胁数声后,见剑臣虽依旧默不作声,但眼角泪珠竟不住划落,顿时哈哈笑道:“莫非鬼游性子里如此怕死不成?说些好听的,说不定太爷还真就舍不得杀你了。”
突然,就当普三太爷笑声响彻整间昏暗大堂之时,剑臣原本跳动有力的心脏也骤然停了下来,口中依旧没有吐出一个字,望向日光的双目也彻底闭上,黑暗了下去。
“普胖子,给在下一个面子,放了这小兄弟如何?”
“轰!”地一声破空之音发出,紧接着便有一道身影携着漫天雪花冲入到了堂内,嘴角含笑地望了普三太爷一眼后,再望向剑臣时,顿时暗惊道:“莫非来晚了!”雪花散去,堂内多出了一位玉树临风的美男子。
这男子美极了,不是翩翩可赛西施昭君的那种女子阴柔之美,而是阳刚之气积聚到一定地步,令人自惭形秽的男子刚柔并济之美。不是儒雅,更不是庄重,而是透着几分洒脱且又浑然天成。其腰悬长笛,腕缠白羽,一身白袍,袍上绣着翠竹。那翠竹如墨,且不乏生机勃勃之感,好似就在男子身上扎了根似得。
“如公子!”普三太爷咬牙切齿地发出一声低沉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