扑通——!
突地,一道落水声轰在林猎的耳畔,紧随着猩红的海水自身后喷涌,裹挟遍体,就连床褥的触感也一并冲淡。可换来的,却是一阵少女体温般的柔和,四肢麻木,呼吸依旧。
林猎先是一阵哆嗦,从沉眠中抽身。
抬眸,身前是猩红的月华,透过水面,照彻深海;回眸,身后则是数十只更为猩红的蝴蝶,沾染着点点星火,于昏暗的渊下呈现,振翅飞舞,宛如娇小的精灵,沉溺在欲望的极乐之中,游戏般的萦绕于林猎的周遭。
在一身绣满着花骨朵儿的白色西装之中,是修长的四肢,微黄的肌肤,还有一头尾带朱色的黑发,半遮半掩着林猎的脸颊。
“嘶——头好痛啊!……咦!这是梦吗?离大谱啊!”林猎呢喃道。
嗐!熬夜伤身,得戒得戒!……还是再眯一会儿吧……
林猎打算耐住头痛,补个回笼觉,但那股锥刺般的疼痛,变本加厉地直逼脑门。
“嘶——烦人!怎么又痛起来了!”
“TMD!早知道就不熬那么晚……算了,还是找班头头请个假先!”
林猎终是抵不住头痛,便放弃了打算补觉的念头,随口吐了几句,却被无垠的深海吞没。
此刻,大片大片的暗红,渐渐将林猎的视野淹没,褪去月华,仅有周遭的蝴蝶,仍旧散发着熹微的火光。
“哥哥……哥哥……”
蓦然,是一道轻喘的女声自身后传来,继言道。
“十六年光阴,颜胧终于可以来接你了,哥哥……”
随即,那道略显疲色的低语,愈来愈近,直至贴近林猎的耳畔,伴随着一双玉泽纤细的手,悄无声息,从背后拢了上来,环住腰间。
柔软,如云般的柔软,带着魅惑的暗香,氤氲在林猎的体肤上。
“嗯?……你是?……”
面对这一突兀的情形,林猎刚要开口,却忽感有无数根细线纠缠,勒住喉咙,只得挣扎着哽咽。
与此同时,在意识的深处,“颜胧”,这个突兀且陌生的名字,像是味火药,填满林猎的脑海,而忆想则是一星微微的火花,只需一小撮,便将原先的头痛瞬间炸裂开来。
“啊——,等,等等!……”
在那爆炸般的头痛,以及犹如蟒蛇缠绕般的窒息感下,林猎仅呻吟出了几字,便沉沉地昏死过去,一片静默。
而他周遭的蝴蝶,也因此飞舞得更加缭乱,仿佛她们在讥笑、在戏谑、在欢愉、在肆无忌惮地歌颂着什么不可名状的诡异。
“哥哥,你还记得这蝴蝶,唤什么名吗?”
数秒钟前,“自家哥哥”的痛苦状,颜胧似乎毫不在意,只自顾自地,一边问一边调戏着周围飞舞的蝴蝶。
“哥哥,听好喽!此蝶名曰:‘花烬蝶’,喜好魂灵,是现存唯一一种,能够出现在「巡炎」神迹,灭末焰池中的生物。它呀,于池中的焰烬莲初绽之时所生,虽然它看起来并不出众,但却有着能跨越宇宙长河,与接触者的魂灵相联系的能力。”
“是一种由逝去者的魂灵所幻化的蝴蝶……”
“哦不!应该称不上是‘逝去’,而是‘漂泊’,是脱离肉身的魂灵,自故里开始,漂泊到了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
“嘿!瞧瞧,哥哥西装上绣的,不正是一朵朵,即将绽放的焰烬莲吗!当然,在我看来,此莲是称不上‘生物’的,应是‘死物’,由‘漂泊者’的肉身所化,其魂灵则结茧化蝶,孕育其中。”
仅有肉身,与死无异;唯有魂灵,与世长存。
说罢,颜胧抬起一只玉手,恰有只花烬蝶飞来,停于指尖,缓缓振翅,其蝶翼上的花火,隐隐闪烁,尽数散落在林猎的西装上。
“梦,该醒了!哥哥。”
语毕,在林猎身着的那件西装上,无数颗含苞待放的焰烬莲,在触及点点花火的瞬间,竟争相绽放开来,裸露出一颗颗猩红色的茧,鼓动着新生命般的血光。
颜胧紧贴着林猎的后背,往上蹭,顺势抬高手臂,将那只花烬蝶凑近林猎的眼前。
忽而,就在那只花烬蝶完全舒展之际,林猎悄然睁眸,猩红的蝶翼裹挟着旧日的幻影,映入眼底。
他突地开口,以一种很不自然的语调,压着嗓子,嘀咕道。
“火,我看到了火……汹涌的烈火宣泄在一间十来平米的书房里,当中热浪翻涌,灰烟稀疏,却恰有一少年,大约十六七岁的样子,一袭墨色西装,白色领带扎得整洁,胸前绣有徽印,深灰色的长裤笔直,黑皮鞋锃亮,双目聚精会神,死死凝于掌中的日记,傲然卓立于火海之中……至于他的五官,我看不太清。”
“另外,在他的身侧,还有一面硕大的椭圆形落地镜,镜框用鎏金丝镶嵌,红玉点缀,看起来应该是这里为数不多的奢侈品了……”
话未说完,林猎只不自觉地眯了眯眼,目光重新汇聚于那面镜中的自己:散乱的头发及肩,眸子里的瞳孔像是轮赤月,深邃且饱满,而那件盛满着焰烬莲的白色西装,其中莲蕊里的茧早已不见踪影。
“等等!我这是在哪!?……”
恍惚间,原先的猩红深海,花烬蝶,还有那个自称“颜胧”的少女,仅仅只在眯眼间的刹那,全都消散殆尽,就连肉体的触感记忆也一并荡然无存,像是场荒诞的梦境般,一旦醒来,便再无印象。
可取而代之的,即是那蝶翼中的光景,那模糊不清的诡异少年,以及那盘踞的火舌,吞吐着异常灼热的气浪,扭曲着眼前的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