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席周定住，回头看去，少女已经拉着陈嘉玉走向电瓶车，左手臂上几条深浅交错的红白印痕，瓷白的底，刺目的红，随着少女走动，像会动的玫瑰水晶眼蝶。孟席周愣神片刻，后知后觉那是他拉住她是留下的手印，两颊微微发烫，觉得少女不喜也是应当的，连忙转开了眼，离开高尔夫球场。整个下午他都心不在焉，来到州城的这几个月，孟席周是极不习惯的，这里的人穿着随意吃饭却讲究，办公室只是用来签合同早茶店才是谈生意的场合，人际关系复杂，宗族观念很强，单纯的利益交换没什么收到多少效果，让他潜意识不愿和这边的人深交，孟席周说不清为何从少女一出现在大厅里就被自己注意到了，后面看着她们胡闹也没有觉得呱噪，眼见少女要被甩下时更是冲动去拉她，她和妹妹是不一样，以前，他只要靠近妹妹，就忘了自己，现在，他清晰记得他自己怎么追上去拉的她，怎样看她的眼睛，怎样在她出声后回望她的背影，那抹红色不时出现，他终究是拨通了秘书的电话。

“这个月，安排个司机。”

“好的，老板。”

州市分公司是匆忙成立的，只带着秘书跟过来，孟母猜他多半散完心就回来，也就听之任之对随行人员没有过多干涉。孟席周没有重新购置房产，在集团盖楼盘的员工宿舍里选了一套定为居所，打算谈完并购案就离开，到那时，妹妹的订婚仪式也快到了，他应该可以在她面前冷静祝她幸福。想到这里，孟席周隐隐发苦，说不上来的憋闷，他怎么能做到，面对她和那个男人，祝他们幸福。怔愣间啪的一声，上好茶盏顷刻崩裂，看着劳伦黑金大理石上的雪白瓷片，茶水飞溅，孟席周没有让秘书进来收拾，这是少有的失态，作为集团接班人，长期被孟母严厉管教，他对自己的容错率降到极低，又怎么会翻个文件就能把茶杯摔到地上，突然，孟燕辰想起来这周，他磕到过沙发，有过眩晕感，前日起床时还打翻了台灯。

“孟先生，最近……不要自己开车哦。”少女空灵的声音在孟席周耳中炸响，怎么会，她不过是小女孩，从未见过面，周围气温隐约泛冷。他摁下座机，让秘书进来收拾，然后又联系医院，预约全面检查。

体检结果很快出来了，接待的医生详细和他解释了一番，说到，“孟先生，从检查结果来看，没有什么大的问题，您不放心的话，可以在一个月后复查。”孟席周礼貌和医生道别后，一路沉默，直到快到公司了，才和秘书说，司机可以一直安排到明年。

“好的，老板。”

晚上，孟席周吃着响油黄鳝丝，嘴里全然没有味道。回来时他就已经翻完陈嘉康的朋友圈，没有少女的身影，在京市，找一个人，交给秘书就可以了，但在这里打听一个未知姓名的少女……只能通过陈家小姑娘。犹豫间，孟席周还是放下了手机，他还是不想和他人有过多牵扯，特别是女人。如果只是问个问题，求个答案，没必要。

尽管孟席周不想承认，失控的事情还是偶有发生，收购案也停在了紧要关头，孟母知悉后想让陈家从中调和，孟席周没有拒绝，外人眼里，他还是集团内定继承人，首个州市项目没有办下来，对集团声誉也有影响。这次的会面，选在了天鹅宾馆的堂春，喝早茶最老牌的名店，孟席周来得很早，陈嘉康一身运动休闲装进了包间，没有弯弯绕绕，直接告诉他并购案的关键不在价格，在于老一辈的交情。

“你也不是全然没有机会，老太太很喜欢翡翠，我们家刚在永利拍卖会拍了串紫罗兰玉珠，你作为贺礼送出去，这件事大概就成了。”

“我以茶代酒，先谢过陈哥了。”

“应该的，我们在京市的业务也多亏了孟阿姨帮忙。”

事情定下来后聊的话题也轻松许多，快要结束时，陈嘉康重新点了几个特点，喊服务员拿打包盒。

“家里妹妹想吃，孟总不介意吧”

“当然不会，陈总家里的妹妹，是叫嘉玉和嘉……？”

“嘉玉旁边的不是我妹妹，应该是迟迟，她们经常在一起，像姐妹。”

“迟迟”

“大莫家的公主，刚从藤校毕业回来，莫家自晚清起就是州市的望族，他们男丁成年就分家，没有过多的内耗，人丁兴旺，出了名同心同德，业内常常将主家和分支叫成大小莫家便于区分，单拆来看，莫家只是富商名流，合起来就是艘隐形航母，快百年的世家了，在上面根深蒂固，不过他们为人很低调，当家人已经很少出来应酬了。”陈嘉康耐心解释了一番，但留了部分实情没说出来，莫家主不是不爱应酬，是陪着他的归国小心肝寻仙问道去了。听到莫家二字，孟席周举杯动作微微一顿，是他想岔了，原来她不是风水先生。

孟席周拿到重要信息后，自然不会再让收购案僵持下去，老太太的寿宴里，宾主尽欢，也让孟氏集团继承人在众人面前公开亮相，沉稳谦和，言行谨慎，有人已经抛出橄榄枝，更多的仍在观望，京市在历史中一直地位斐然，早已是百家争抢的香饽饽，并不是所有人都想去分杯羹。孟席周在寿宴里并未见到陈嘉玉，自然也没有见到莫迟迟，似乎莫家人也没有见到。晚上，孟母电话过来了，孟席周烦躁的吐出一口气，平复心情后接了电话。

“母亲”

“今天参加老太太的宴会了？”

“是的，事情应该很快能完成。”

“那很好，开春就回来吧”

放下电话，孟席周把坐姿调整到舒适模式，开始复盘这次收购案，孟氏集团是大不如从前了，他依然没准备回去接班，那是父辈们的心血，他理念不同不求相容，自立门户可能更符合董事会那些老顽固们的心意。手机震动一下，发小季佑发讯息过来了。“哥们，州市好玩么，好玩我也过去，老头子盯着我什么都干不成，你让我打听的人，就打听到了藤校有个和她名字一样的，生物学和心理学双学位毕业的，不过莫家的消息你应该感兴趣，除开圈里知道的，这几年莫家是拍卖会的常客，他家不拍金玉古玩，名家字画，专拍经学旧书，你打算和莫家搭上线？”孟席周没有回他，仰头看着天花板，他无意和莫家搭上线，只是想问莫迟迟缘何说那句话，如果没有她提醒，以他前段时间的状态和州市复杂多变的行车道路，可能真的会出事。